第75章
“不过,贫道并未和她本人讲过此事。”
谢宜瑶受不了法明这样卖关子,微微皱起了眉,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慧净有所察觉,立马打断了法明的细言慢语。
“法明,和殿下直说就是。”
法明闻言,眼帘微垂,缓缓开口。
“当年为先皇后供灯之人,正是当今太子之母,司贵嫔。”
……
谢宜瑶听见自己问:“此话当真?”
第65章 京口兵将(三) 可怎么会是司砚呢?……
怎么会是司砚呢?
不愿相信, 是谢宜瑶的第一反应。
听到法明说那日在宫中认出那位女子时,谢宜瑶还抱着侥幸,心想或许是谢家曾经的侍婢也不无可能。
然而现实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幻想。
过往的种种在谢宜瑶的眼前中掠过。
慧净说过那女子和她年龄相仿, 而司砚比谢宜瑶小一岁。
司砚在谢况称帝前来过石城寺是可能的, 偏谢宜瑶记不真切了, 对她来说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可怎么会是司砚呢?
理智与情感在谢宜瑶的脑海中交织,她一时间呆住了。
法明以为公主是不信她的话,耐心地将始末娓娓道来:“当年供灯之事是贫道亲自和贵嫔沟通的,不会有错。那时天子尚未践祚,贵嫔也只说是她是为友人供灯。贫道原先不知先皇后名讳, 故而在殿下初次问此事时并未意识到。直到那日在宫中见到了贵嫔, 这才回想起来。”
一旁的慧净也附和道:“殿下,贫道虽未曾入宫见到
贵嫔尊容,却也相信法明所说为真。以贫道对法明的了解担保, 她不会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轻易断言。”
谢宜瑶再不能接受,也不好在这两人面前表露出动摇的样子, 因此她故作镇定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们劳心劳力。”
慧净看临淮公主没有为难他们,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正好有小和尚在门口等着传话,他道了声“失陪”, 暂且先离开一步。
留下法明和谢宜瑶面面相觑。
法明不知道贵嫔和先皇后的关系, 更不知道公主是怎么看的。碍于这几位贵人的身份, 不好妄自开口, 因此也就在默不作声地呆着。
谢宜瑶借此时机,试着开始捋清思绪。
到底是谁给阿母供灯这件事困扰了她整整五年,今天终于得到了答案。
起初, 谢宜瑶以为等她知道了答案,多少会觉得释然,也可去找到这人,问一问当年袁盼的死是否有什么隐情。
而后来她在襄阳从徐梅香那里得到了“隐情”,供灯者的身份却还让她摸不着到头脑。
与自己年龄相仿,和袁盼相识,前几年又身处金陵。
能同时符合这几个条件的女子,其实不多,但谢宜瑶从未想过往司砚身上靠,或者说不敢想。
谢宜瑶不敢想,若是此人是司砚,她该怎么办?
哪怕现在她们看上去相处融洽,她也做不到亲自去问司砚:你是否知道当年阿母的死可是有什么隐情么?
也无法质问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才会为曾经与自己势同水火的人供灯,为往生的她祈福积德。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阿母曾经处处针对司砚,又想尽了办法给司砚下绊子,若不是有谢况的阻拦,司砚可能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而她年幼时,也十分讨厌司砚。
若是她是司砚,那么即使不曾表露出来,暗地里也该恨透了欺负她的人。
谢宜瑶想不通,她怎会特地为阿母供灯呢?
但若是干脆选择不相信,去否认这一切,那就是在逃避了。即使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应对现状,谢宜瑶也决不允许自己逃避现实。
“殿下等的人来了。”
慧净的声音将谢宜瑶拉回到了现实,她今天来石城寺还有另一个目的。
是了,她还有许多正事要做!
“请他过来吧。”
她要见一见裴贺,顺势把他带回公主第。
至于供灯这件事,既然短时间内解决不了,就暂且揭过吧。
许久不见,加上她还未从先前的震惊中脱离出来开,谢宜瑶险些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开场。
裴贺见她不语,主动问道:“殿下,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宜瑶这才回过神来:“你的身体应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吧,也可随我回公主第了。”
裴贺灵活地动了动身体,道:“早就好全了。”
又问:“殿下让我来此处,只是为此么?”
“果然是瞒不过你,”谢宜瑶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想把一切负面的情绪清除出去,“嘉言,你可知江夏王为何会被流放?”
裴贺听到“江夏王”三个字,瞬时间紧张起来,四处张望。
“你放心,”谢宜瑶苦笑,“这里是安全的。”
裴贺这才安心,清了清嗓子道:“众人皆知,他意图谋反,还诅咒太子,若非皇帝开恩,他早该死在京城了。”
当初谢宜瑶命裴贺去刺杀谢冲时,她还不敢尽信他,并未为他解释背后的原委。
可是现在不同了,裴贺能听谢宜瑶的命令完成任务,且不曾过问原因。
谢冲的死,更是成为了裴贺的投名状,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现在,裴贺已经被谢宜瑶划进了“自己人”的范畴,自然如此,他也该知道更多事情了。
她沉声问:“你也觉得他是个谋逆之辈?”
“这……我跟江夏王只有过几面之缘,不敢断定,”裴贺道,“依我看,他虽然似个投机取巧之徒,但眼下并非最好的夺权时机,他若是愿意等,或许将来不用他动手,这天下就是他的了。如此心急,实在反常。”
“确实反常,”谢宜瑶道,“不过你不了解他,那就是他的性子。”
谢冲本来就有反心,至少在这一点上,谢宜瑶并未操作太多。
“但你也说对了一点。江夏王再笨,怎么偏偏刚开始谋划就这么容易被皇帝抓到了,铁证如山呢?”
“殿下的意思是……?”
“如果只是有反心,那皇帝未必会为难他。若只是私自藏匿兵甲,恐怕也不至于流放。但若是想要戕害太子,那皇帝就忍不了。这一点,我很清楚。”
裴贺听懂了谢宜瑶的言外之意。
这背后原来都是她的手笔,她不仅仅是落井下石,更是将谢冲推下井的那个人。
裴贺似乎是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
谢宜瑶平日与她人谋划之事,偶尔也会对裴贺透露二三,虽不曾了解其中细节,但他也有过各种猜想。
几年的相处,谢宜瑶的野心他早就窥探到了一二。
“你不吃惊吗?”谢宜瑶问他。
裴贺垂眸道:“殿下让我刺杀江夏王的时候,贺也并未多问一言一语。”
谢宜瑶挑了挑眉,问:“我还以为你会看不起这些宵小伎俩,你不觉得这些阴谋诡计很搬不上台面吗?”
“对待非常之人,自然要用非常手段。我是殿下的刀,一把刀是不会说话的。”
谢宜瑶被裴贺的回答逗笑了,烦闷的心情都被驱散了不少。
于是她将此事的细节大致给裴贺解释了个清初,并说了石城寺以前是怎么拿了她的好处,因此才会成为她的共犯。而且谢冲之事,也少不了石城寺的帮助等等。
开弓没有回头箭,临淮公主和石城寺已经是一荣俱荣的关系。
“你也一样,裴贺。”
谢宜瑶很少直接喊他的名字,裴贺听见,突然背后一凉,很久才能适应。
他暗暗调整好呼吸,道:“是。”
谢宜瑶又道:“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事。先前陛下让我去京口待上一段时间,你可要与我同去?”
裴贺利落地回答:“但听殿下吩咐。”
当他在襄阳遇到谢宜瑶时便知道,她虽是公主,却并不是只会在建康城中内富贵度日。
裴贺虽不知道为什么谢况会让谢宜瑶去京口,但还是暂且按下了疑惑,没有进一步追问。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谢况和她的关系虽然一般,但到底还是她的父亲,二人的复杂关系,他一个局外人是看不明白的。
谢宜瑶似乎很是满意裴贺的回答,所以笑眯眯地看着他,用一种带着奇妙法术的语气说道:“嘉言,我很期待。”
似乎是对着他说的,又似乎是对着虚空中不知是谁的人说的。
……
长江下游,若要从江北攻至江南,有两处可选,其一就是瓜洲渡,瓜洲渡位处京城下游,北岸是广陵,而南岸则是谢宜瑶此次的目的地,京口。
京口若失,则建康不保。考虑到京口的地理位置,南国再怎么改朝换代,都没有完全忽视对京口的经营。
北伐前夕,谢况将谢冰从襄阳调至京口,北伐结束后,谢冰也仍然在京口练兵,直到后来他入了京,周禄接任南徐州刺史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