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没想到飞鸢却转了身,神态坚定地对谢宜瑶说:“飞鸢现在是殿下的侍女,跟在殿下身边是我的本分。能与程叔相认,已是了却一桩心事,不敢奢求更多。”
  听到这个答案,谢宜瑶很是满意。
  “程太守,你也听到了。”
  “这……当然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愿,还有殿下的决定,卑职悉听尊便。”
  谢宜瑶点点头:“我也不好违背她的本意。不过难得一见,此后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程太守,你和你从前那些兄弟如今还有联系吗?”
  “毕竟是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闲时偶尔还是会聚一聚的。但卑职现在和军事无涉,平日里也不好擅自打扰。”
  否则,恐怕就要叫郭将军疑心了。
  按照飞鸢之前所说,她的父亲当年的部下有很多人是忠心耿耿,所以才会推举她当首领,虽说现在时过境迁,但那股凝聚力和统治力未必消失殆尽了。
  “飞鸢还活着这件事,程太守不妨和那些兄弟们也说说,免得他们中有些担心的,经年后还为故事所扰。”
  “这是当然,”程莫笑道,“卑职府上还留有宋兄当年留下的遗物,他除了喜儿在这世上也没个亲人了,因此卑职就一直留着。这之后不如就交给喜儿吧,东西不多,权当个念想。”
  飞鸢向谢宜瑶投来希望的目光,谢宜瑶便应下这件事了,程莫见谢宜瑶同意了,开心得很。
  “那卑职这几天就派人送来。”
  “辛苦程太守,你去忙吧。”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与程莫的结识纯属意外,但这样的好机会既然送到她眼前了,谢宜瑶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若他真有几分本事,那必须要让他为自己所用。
  数日后,谢宜瑶终于坐上了前往襄阳的船。
  程太守派人送来了一个匣子,他倒是诚实,确实没什么东西,都是些小木剑、玉佩这种没那么值钱的小玩意儿,但对飞鸢来说到底意义非凡。
  平日里话少的飞鸢,为此特地和谢宜瑶表达了谢意。
  谢宜瑶很能理解飞鸢的这种心情,毕竟她也最珍视母亲给她留下的东西。
  下过一场大雨,天气没有前些天那么闷热了,谢宜瑶没事就到甲板上看看江景,好不惬意。
  上岸之后就换上了马车,渡口到城中有些路程,好在沿途风景不错,谢宜瑶
  一掀开帘子,就能看到一大片金黄的麦田。
  现在刚好是农忙时间,不像去岁大旱,今年收成要好上不少,至少不会出现大规模的饥荒。
  荆襄之地土地肥沃、气候湿润,十分适合耕种,因此聚居于此的百姓也不少,除了江东一带,南楚第二繁华的区域就是这里了。
  然而荆襄的赋税收入虽多,但大部分都会直接花在军事上,只有很少一部分能纳入国库。
  因为江陵和襄阳这两座重要的城市若是失守,不仅会把蜀地和江东隔绝,而且还会直接威胁到都城,所以谢况才让宗室镇守两地。
  即将到达襄阳城,谢冰手下的人准时前来接应,传话说庐陵王殿下今天按例要去巡查军队,脱不开身,得到傍晚才能有空,还得请临淮公主先到宅邸休息了。
  谢宜瑶和谢冰虽为叔姪,但并不相熟。
  她和六叔父谢凝倒有些交情,当年谢凝是跟着谢况一起在襄阳共事过的。
  到头来,是从未到过襄阳的谢冰出任了雍州刺史,比起前世以为这只是谢况的无心之举,现在的谢宜瑶好像更能明白谢况的考量了。
  几个皇弟中,唯独谢冰在襄阳没有任何根基。
  就像谢冰所想的那样,谢宜瑶这次前往襄阳还确实是带着任务的,谢况从来不会白白答应她的请求。
  说是出于信任才让阿弟们出任地方,但归根结底,还是防着一手的。
  谢况之前能顺利地谋权篡位,除了他自己的能力和手下的兵,多少也和前朝末年皇帝昏聩、百姓备受压迫,南国从上至下一片哀声载道有关。
  大家都期待着一个新皇帝的到来,所以谢况的称帝之路虽然算不上多么名正言顺,但也并没有受到特别大的阻力。
  南国时隔许久终于恢复和平,谢况这个皇帝又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任何人都没有正当理由篡位,因此先前地方有不服的叛军,也多半没法形成多大的威胁,迅速就被镇压了。
  因此他猜忌没野心的谢冰,不仅并无必要,还反倒让人寒了心。
  谢宜瑶知道谢况对于阿弟们都是又疼爱又怀疑,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去说服他同意自己前往襄阳。好歹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至于失了兄弟间的和睦,也能帮他看看谢冰那边的动向。
  而谢宜瑶也可以借此机会,满足她自己的私心。
  石城寺不知是谁给阿母的供灯,还有遇袭后莫名的梦境,这一切似乎都冥冥之中提醒着谢宜瑶什么。就算只是为了找到答案,她也得去襄阳。
  谢况后来做了十年又十年的皇帝,渐渐变得昏聩和懈怠,朝野内外也有了更多隐患,以及蠢蠢欲动的人,一切也就有了崩坏的征兆。
  既然总有人会趁机起势,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谢宜瑶呢?
  谢义远都能肖想皇位,她当然也可以。
  而她既然要走这条路,就不能坐以待毙,这次襄阳之行,她必须不能白费了机会。
  谢冰为谢宜瑶安排的住处,是当年谢况任前朝雍州刺史时的旧邸。当时住在这里的,除了谢况袁盼,以及她和阿妹们,还有不少人。
  比如已经过继过来的谢义远,还有……司砚。
  司砚是襄阳本地人,谢况也是在襄阳结识了她,并将她纳为妾室,随后她也住进了这座宅邸。
  谢宜瑶下了车,望向几十年年未见的旧居,不禁有些感慨。这座宅邸后来虽然无人居住,但谢况派人专门看守,因此整体还保持着当年的样貌。
  只是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谢宜瑶深吸了一口气,踏入大门,却有一些茫然。
  现在灵鹊都要比她更为熟悉这里,毕竟她有那多出来的二十几年的记忆,所以更为陌生。她只记得当年她和阿妹们一块住在西边的院子里,谢况和袁盼、司砚及其他姬妾则都住在东边。
  谢宜瑶犹豫了一下,往东边走去。
  遇袭那晚做的那个梦,梦中的地方就在这里。
  阿母曾经居住的厢房,她最后了结生命的地方。
  走到院门外,谢宜瑶让灵鹊和飞鸢在外面等着,她想一个人进去看,不愿被任何人打扰。
  谢宜瑶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就像好像里面还有人似的,怕惊扰到对方。
  这里和那日她梦到的别无二致,屋里窗明几净,摆设上也一尘不染,估计是有人时常来打扫的缘故。
  可惜虽然能勾起谢宜瑶的回忆,但如果让别人来看,恐怕很难看出这里曾经住着怎么样的一个人。
  人死如灯灭,阿母生前留下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失。
  第21章 重回襄阳(四) 心中又有了疑云。……
  谢宜瑶任由思绪飘远,回忆着幼时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襄阳,若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她须得把每一处都印刻在心底才行。
  谢宜瑶想起阿母曾经在后院里种了好些花卉,芙蓉、山茶、牡丹,品目繁多。
  袁盼刚去世的时候,家里还有仆从会照料这些花朵,然而现在谢家举家搬到京城,虽然请人看守,却未必会对它们有多上心。
  然而,当谢宜瑶推开院门,展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和多年前一样的景象。
  如今许多花的花期仍未过,正开得鲜艳夺目,谢宜瑶走近一看,还能见到花瓣上闪烁着晶莹的水珠。
  看来他们比她想象中的更为上心,或许那些值守的奴仆们平日里也很无聊,只能和花朵作伴,才会这么尽心尽职。
  当年袁盼种下这些花草,也是出于寂寞,哪怕是听不懂人话的花朵,也好过无所事事。
  都怪自己和阿妹当时都太小了。
  谢宜瑶抑制住了情绪,想着反正在襄阳还要呆上许久,既然一直都住在旧邸,那么想什么时候来看都可以,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让谢宜瑶几乎是本能地警觉了起来。
  转念一想,府邸外现在有官兵把手,歹人没那么容易进来的,才微微放下心,转过身去。
  一奴仆打扮的人正在蹲着去捡那摔落在地的铁铲,待她起身,谢宜瑶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徐阿姨?”
  被称呼为“徐阿姨”的女人连忙行礼:“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见对方还处于惊吓之中,谢宜瑶赶紧说道:“没事,徐阿姨请起。”
  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徐梅香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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