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谢况刚在朝臣面前公开表扬过谢宜瑶,不好拒绝她的请求,且这与他推崇佛教不谋而合,便答应下来了。
  石城寺坐落于北郊山间,这里远离城郭,也远离尘世的喧嚣。
  马蹄的哒哒声与车轮的辘辘声有节奏地交错响着。车刚一驶出外郭城门,谢宜瑶掀开车帘,迎面吹来的清风中都有青草的香味,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清新了几分。
  “殿下,我觉得那是你的心理作用。”灵鹊念道。
  谢宜瑶放下帘子,扭过身来:“别这么
  扫兴嘛,还有,等下在人前可别喊我殿下啊。”
  灵鹊很是无奈,公主殿下果然想一出是一出,心血来潮想学什么白龙鱼服。
  “殿下还是亮明身份比较好,”飞鸢劝道,“这样更加安全。”
  谢宜瑶否认道:“我可不觉得亮明身份就更安全了。而且石城寺的香客本来就多是高门士女,这次寺庙那边也有事先准备,不会让闲杂人等混进来的,你们就放心吧。”
  谢宜瑶心中算盘打得响,若是她以公主的身份出行,石城寺中的香客和僧侣就必须得要避让,冷冷清清的见不到个人儿,那可多无聊,还不如装作仕女出行,能少去一些繁琐的礼节。
  话虽如此,自从今早一出公主第,谢宜瑶就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却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只能将其归结于直觉。
  她前世未曾在此时出行至石城寺,这段短暂的旅途的终点还是未知数。
  第11章 佛寺遇险(一) “好叫她来生只遇善人……
  马车即将行至石城寺,谢宜瑶从窗间望去,黛色山峦间的黄墙青瓦越来越近,近到她已经依稀能看见寺庙正门外的台阶上有三两个香客。
  对于一座颇有渊源的佛寺来说,这有些萧条冷清了。
  马车最终停在寺庙西侧,那里早已有僧尼们在等着,领头的带着众人行礼:“贫道法号慧净,恭候殿下多时。”
  “有劳法师,”谢宜瑶还了礼,表现出尊敬的态度来,“我出行一事,贵寺有几人知晓?”
  慧净回道:“只有几位长老知晓,普通弟子只知有贵人将至,不知是公主尊驾。”
  “你们做事果然妥帖,”谢宜瑶道,“到时候若有人问起,说我是城中官宦子女,假以袁姓相称便可。”
  “贫道明白。”
  谢宜瑶这次出行很简单,随身的侍从只带了几个,一行人进了寺庙,慧净带着她们到了一座禅房外,介绍道:“这便是贵人这几日住的地方了。”
  一眼望去,整洁干净,显然有被好好打扫过。
  谢宜瑶含笑道:“多谢,这段时间叨扰你们了。”
  “善哉,”慧净垂首,“是敝寺的荣幸。”
  慧净和几个小僧止步,守在院子外面听候吩咐,谢宜瑶则带着自己的人进屋安顿了。
  刚进屋放下包袱,灵鹊就随口抱怨道:“这里虽然不脏乱,但还是简陋了些。”
  灵鹊担心谢宜瑶住惯了金碧辉煌的公主第,一时半会不能习惯这种朴素的环境。谢宜瑶却很安耽,这里没有那些讨烦的人,反倒显得清幽怡情。
  “近些年民生凋敝,城里头寺庙的香火钱都少了许多。石城寺能为我们安排这个地方,已是顶用心的了。”
  虽说僧侣不必交税,但他们中许多人都不事生产,少了香火钱,生计自然也就困难许多。好在如今比前几年好多了,至少是不容易饿死的。
  只是等再过几年,这里又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天子带头尚佛,楚国境内信佛风气日渐强盛,石城寺自然也沾了光。
  谢宜瑶这次带来的东西不多,不一会儿就弄好了。慧净还在院外没有离去,谢宜瑶请他带自己去前头拜佛祖龟菩萨,结束的时候天色还仍然明亮。
  若是平时,也该到用夕食的时间了,但今日有谢宜瑶在,僧人们必须得先伺候好贵人才能安心。
  寺庙的斋饭很简单朴素,即使现在宫里头那位倡导节俭,皇家子女们平日吃的东西也是要远远好过这样的餐食的。
  谢宜瑶看着面前的几碟小菜和还算精细的饭,便知道石城寺的人也尽了力。她前世被幽禁起来的时候,每日吃的东西还没这么用心呢。
  慧净却很担心公主会不满,尽量委婉地说了寺里的难处,又说殿下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他们可以立刻去外头寻来。
  谢宜瑶不想兴师动众,便道:“我这次是来潜心修佛的,并不挂念口腹之欲。”
  慧净赶紧称是,退了出去。
  谢宜瑶早些年受过很多规矩的教训,比如食不言寝不语,又比如用餐时的礼仪要如何如何。但她总是不太放在心上的,谢况身为皇帝,不都在吃饭时和她商量事情吗?
  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她大可以随意一些。
  难得简单的一餐,谢宜瑶至少是吃饱了的,也就没有别的要求。
  石城寺众僧这才纷纷放下心来。
  ……
  次日,谢宜瑶醒得比灵鹊她们还要早。
  到底是住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谢宜瑶总是有点不安心的,因此也格外警觉,清晨几声鸟鸣便将她唤醒了。
  简单地洗漱过后,谢宜瑶又把慧净喊了过来。
  她这次来石城寺,名义上是为亡母和百姓祈福,面子功夫肯定要做足,但真正的目的也不能忘了。
  上辈子谢况醉心于佛,皇子王女无不响应,只是几人真心几人假意无从分辨,而谢宜瑶显然是后者。
  她虽然对佛道中人没什么兴趣,但若能为自己所用,谢宜瑶还是很乐意同他们打交道的。
  慧净此时心情却很是悲观,昨日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难不成公主还是要责难他们吗?
  临淮公主驾临石城寺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大事,寺中把这件事交给慧净来统办,也不知是信任他的能力,还是要磋磨他。
  怀着忐忑的心情,慧净赶到谢宜瑶歇宿的禅房外,一刻也不敢迟。这里已经是他能尽力挑选出的最豪华的地方,别的不说,前头还能收拾出个待客的厅堂,在现在的石城寺就很难得了。
  慧净到的时候,公主已经在等着了,他一看谢宜瑶笑眯眯的样子,不由得感觉身侧凉风阵阵。
  但慧净毕竟虔心念佛多年,早就将不露声色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在谢宜瑶面前也并未有失态。
  “我今日请高僧来,是有话想说。”
  慧净挺了挺背,语气平静道:“殿下请说便是。”
  这里没有外人,他直接以殿下称呼,谢宜瑶也没说什么。
  “恕我冒昧,实在是昨日就觉得奇怪……贵寺怎会如此冷清?”
  一听不是来问罪的,慧净便从容不迫地答道:“这几日殿下要来,闲杂人等是不能入内的。”
  尤其是男丁,他们绝不会放进来一个,顶多能为幼童和年过六十的老人宽容一下而已。
  为此,慧净还跟好几个贵家公子打过太极,编造出各种理由,叫他们改日再来。好在公主只计划在石城寺呆三日,否则拖得太久,这几位公子哥若是动怒了,他就难办了。
  “原是如此,我还以为是你们这边香客一直这么少。”
  慧净并不想让石城寺在皇家面前露怯,可惜这种事想瞒也未必能瞒得住。
  脑海中好一番天人交战后,慧净最终还是开了口:“其实殿下所说的不无道理,敝寺现在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谢宜瑶作惊叹状:“怎会如此?”
  一天内的几次相处,让慧净觉得临淮公主是个不大嚣张的性子,反倒对他们佛家有所敬畏,因此也就继续解释道:“僧尼虽都已遁入空门,但仍是肉体凡胎,要食五谷的。光是只算衣食,每天的开支都是不小的。”
  这些事情平时也有慧净经手,因此他很了解具体的情况。
  谢宜瑶的眉毛拧成一团,很替石城寺担心的样子,然而她还并未说什么,慧净便先开了口:“这些俗务本就是我们佛家子弟修行的一部分,殿下不必挂怀。”
  谢宜瑶沉思许久,终于道:“灵鹊,你可还记得我第上去年有多少盈余?”
  灵鹊凑近谢宜瑶的耳边,轻声说了个数字。
  谢宜瑶点点头,随后看向慧净:“高僧,我打算每年都为贵寺供奉一笔香火钱,以表我对佛祖的诚心,你看……”
  谢宜瑶并未继续说下去,身边的侍女就心领神会,对着慧净比了个手势。
  多少钱……?
  慧净很久没有这么不淡定了,石城寺这几年香客一直不多,公主这样出手大方的更是绝无仅有,他想控制住自己不要表露出欣喜实在是困难。
  谢宜瑶看着慧净脸上有了一瞬惊诧的神情,心知此事成了一半了,石城寺果然很缺钱。
  前世石城寺后来曾被牵扯进一桩谋逆的案子里去,原是有人在这里藏匿了许多兵甲,因着皇帝对佛寺很是纵容,寻常人也不敢冒犯他们,许多年来竟然一直没有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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