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看了没一会儿,就倦意汹汹。他阖眼睡去,枝头粉白的杏花瓣静谧地飘下来,落满他的手臂和肩头。
  他时常也买些新鲜的食材送去医馆。
  老两口起先不肯收,谢尽芜便偷偷放在他们院子里的盆栽旁,再快速离开。逐渐地,老两口也没办法,又是叹气又是抹泪地将食材拿进厨房。
  后来有一天,他把买来的鲫鱼放在院子里,刚准备走,那边老大夫突然出现叫住了他。
  “我家小虎若是还活着,该跟你差不多大。”老大夫的声音很沧桑,“他是个苦命的孩子,三岁的时候爹娘就被狼妖杀了。我和老婆子把他拉扯大,去年夏天,他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孩,跳到河里去,被水草缠住了腿……叫河神大爷收走当小徒弟啦。”
  老大夫笑着,浑浊的眼里却凝聚了泪水。
  谢尽芜静静听,漆黑的眼瞳中没有一点笑意。
  “我给人看了一辈子病,却连自己家孩子都没保住……学问也没能传下去。”老大夫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在外头,少不了受伤吧?我瞧你胳膊上还有疤。”
  谢尽芜轻声“嗯”了一声。
  “要不要跟我学点医术?行走在外,至少得知道给自己看病哪。”老大夫又无奈地笑,“不然,连自己为什么会腿疼都不知
  道。”
  谢尽芜没有拒绝的理由。从那天开始,他就去跟着老大夫学些包扎止血的手法,慢慢地,还会给人开一些比较基础的药方。
  谢尽芜离开镇子的那天,专程去了一趟医馆。
  老大夫笑呵呵地看着他,只说:“我瞧着是长高了些。”
  谢尽芜甚少面对这样直白而慈祥的目光,不由拘谨道:“我要走了。”
  老大夫没有多问,只是掀开帘子叫老婆婆。
  不一会儿,老婆婆闻言过来,往他手里塞了许多水果,还专程备了个包裹,里头装满了她亲手做的红枣馒头。
  “路上饿了吃,啊。”老婆婆满眼不舍地叮嘱他,“一个人在外要懂得照顾自己,瞧你,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好,脸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是不是?”
  老大夫笑眯眯地附和:“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一副没好好吃饭的样子,这么瘦。回去以后,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多吃肉,腿才不会疼,记住了吗?”
  谢尽芜接过沉甸甸的包裹,里头装满了红枣馒头,还热乎着。
  他垂下眼睫,轻声道:“我记住了。”
  老两口送他出门离开,回返医馆时,竟见桌案上一个小小的布袋。老大夫以为是他落下的物品,追出门去却不见了谢尽芜的踪影。
  这布袋很沉,兴许装了珍贵的东西。绳口却拴着一张卷起来的纸条,老婆婆展开一看,却见上头写了两个字:“多谢。”
  打开布袋,里头金灿灿地晃人眼睛,竟是十几颗金豆子。
  -
  两年后的年关,谢尽芜无处可去,到处晃荡,竟是又回到了当年的这座小镇。
  街市热闹,他凭着记忆走到医馆,却见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家馄饨铺。
  老板娘道:“哦,公子说医馆呀。老两口前些时间去世了,我们才刚把铺面盘下来,卖些馄饨。公子可要来一碗?”
  谢尽芜愣了一瞬,摇头,转身离开。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最后又去醉凤楼,点了排骨汤。他只喝一口就放下,依旧是香喷喷的味道,不曾变过,却再难以下咽。
  竹篾帘子一掀,是小二送菜进来。谢尽芜抬眸看了一眼,还是当年那个人,现在竟已经做到了领班的位置。
  他沉默地坐在靠窗位置,街巷中百姓们的说笑声伴着微风传入耳中。
  一道清脆的笑声响起。
  是一个姑娘,举着糖葫芦笑吟吟地和她的郎君开着玩笑。两人俱是眉眼含笑,语态柔和,满是爱意。
  谢尽芜漠然收回目光。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有这样一个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吗?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
  而同一时刻,十五岁的叶清圆还坐在台灯下,愁眉不展地做三角函数。
  白色淡花的窗帘被晚风吹起,窗外的栀子花香一蓬蓬地渡进来。
  书桌上摆了一只澄黄的柑橘,不是用来吃,而是给她做题间隙时闻味道提神醒脑的。
  她有些疲倦地放下笔,拿过柑橘,闻了闻那股清甜甘爽的味道,勉强觉得神思清明了些。
  忽然想起来,放学回来的路上,同学们聊起隔壁班的八卦,又问起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她那时的校服兜里正装了一只小橘子,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便笑着随口编了一个,说喜欢给她剥橘子吃的男生。
  她喜欢吃橘子,但不喜欢剥。因为总会弄得手指黏腻发涩,很难洗。
  同学不信:“你好敷衍呀。”
  叶清圆很认真:“是真的。”
  同学又笑:“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给你剥一辈子橘子呢?这又不是很复杂的事情,很多男生做多了就会觉得麻烦吧?”
  夕阳温暖柔和,宛如熔金。
  叶清圆被光芒照得眯起眼,漫不经心地笑:“会有的。”
  她随口说的,其实没放在心上。
  她那时的学习任务繁重,快要被作业压得不堪重负。
  这所谓的“喜欢男孩子的标准”,也很快被忘在脑后。
  那时根本没想到,在两年之后,她真的碰到了他。
  第114章 过春天无事山居的贴贴日常
  “这么英姿勃发,俊朗清隽的公子,不知是谁家的夫君呀?”
  初春的午后,叶清圆抱着三花猫站在池水畔,笑意盈盈地望向谢尽芜。
  落英缤纷的花树下置了石桌,桌上摆棋盘,谢尽芜正垂眸细思,修长冷白的手指执一枚玉质的黑子。
  无事山居的日子很是清闲,他刚从蕴灵珠中出来不久,恨不得寸步不离叶清圆。可是叶清圆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猫瘾,成天就抱着猫玩,动不动还发出细嫩的叫声,好像是在和猫沟通。
  他只好开了棋局,与自己对弈。
  谢尽芜不太高兴,又恨自己连只猫都争不过,更烦躁了。
  叶清圆矮身将三花放下来,拍了拍衣裙蹭上的猫毛,笑吟吟地走去花树下。
  她察觉到谢尽芜最近的情绪有些失落,却不知缘由,便语气轻松地过去逗他,状作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我的夫君!”
  话音落下,谢尽芜执棋子的手一顿,垂睫道:“可惜有人不珍惜,成日只知道和猫一起玩。”
  叶清圆讶异挑眉,扭头看了一眼桔子树上撒泼打滚的两只猫,顿时明白了。
  可她这段时日,分明也没有冷落谢尽芜呀?
  “抱抱。”她挨近他,示好撒娇。
  谢尽芜的手指还拈着黑子,拧眉思索棋局,淡声拒绝:“我对猫毛过敏。”
  “哪儿有猫毛?”叶清圆低头一看,她的衣裙和胸口确实沾了薄薄一层猫毛,各色都有,“不对呀,昨晚我的裙子上也沾了橘总的毛,可是你脱我衣服的时候也没……”
  话还没有说完,谢尽芜蓦地抬手,掌心捂住她的嘴巴,制止她再说下去。
  仿佛对此羞于启齿、也羞于听闻似的,他的耳边泛出浅红。
  叶清圆眨眨眼:至于嘛,敢做不敢叫人说?
  他做这种事的时候可从不许她保持沉默。
  她扯下谢尽芜的手,轻声道:“夫君,在跟两只猫吃醋呀?”
  “没有。”谢尽芜嘴硬。
  叶清圆的两只手将他的左手拢在一起,是珍惜呵护的姿态,同时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道:“真的没有吗,夫君?”
  谢尽芜将黑子随意一放,故作冷漠地偏过脸去。
  叶清圆的指尖很轻地刮了他的掌心,又唤:“夫君。”
  一连声的“夫君”,宛如春夜酥润的雨点,将谢尽芜满心的控诉都砸得消失不见。
  纵使他勉力忍耐,却还是抵不住她清脆柔和的嗓音,轻轻地笑起来。
  他还是这么好哄。
  虽然很不想吃她这一套,可谢尽芜就是轻而易举地就被她哄开心。
  叶清圆搂住他的脖颈,撒娇道:“别不开心啦。我们晚上吃什么?”
  谢尽芜想了想:“给你糖醋鲫鱼,栗子鸡,好不好?”
  “吃点儿清淡的吧,”叶清圆提议道,“冬瓜虾米汤,还有菠菜炒蛋。”
  谢尽芜看了她一眼,表示不解。
  叶清圆幽幽道:“我最近长了不少肉。”
  “有吗。”
  谢尽芜伸手在她腰上摸了两把,柔软莹润,手感真好。
  他干脆就摸着不动了:“现在正好。”
  叶清圆瞪大了眼。
  谢尽芜清咳一声:“以前,有些瘦了。”
  “你……”叶清圆的脸颊飞上薄红,恼羞成怒,“你每天给我做这么多好吃的,就是为了这个。”
  “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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