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那你至少帮我一下啊……”
  宋雨阁趁他还没说完,扭头就回了小院,咣当一声响,紧闭院门。
  云山气得好几天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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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九枝和顾雪庭一路向西,专往荒僻、穷苦的地方走。
  他们去村镇里除妖,救助百姓,施舍粥饭。闲暇时他们也换上轻装,挽起袖子,和村民们一起除草、耕田,给小孩子们做一些解闷的小玩意儿。
  村民们感恩他们的善举,虔诚问道:“敢问,两位道君叫什么名字?”
  顾九枝本就不打算告知自己的姓名与来历。他们这一路隐姓埋名,为的又不是叫人感念在心。因此正要开口,说些套话,敷衍过去。
  谁料,一直低头锄草的顾雪庭却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笑一声:“我叫雪生。”
  夕阳照过来,将村道渲染得光辉万丈。
  他的眼眸里闪着明亮的光,脸上笑容真诚且美好。
  顾九枝眼睫一颤,也随之轻声道:“我叫金枝。”
  这一刻,他们的声音都是同样的轻。
  像是在轻声述说着,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顾雪庭在院子里种了许多小秧苗,细嫩柔弱。
  邻居家的小孩子骑着木马车过来,在院子里玩闹,顾九枝垫着脚去剪藤上熟透的葡萄,同时笑吟吟和小孩子讲话。
  院子里的地不是很平,小孩子一个不留神,木马车往前滑了一点,轧住了顾雪庭的小秧苗。
  小孩子很紧张地不敢动作,顾九枝放下剪刀,安慰他没事的,又挑了两串紫葡萄叫他带回去给家人们吃。
  傍晚,顾雪庭帮助村民们除草回来,路过菜地时无意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只将死掉的秧苗都丢掉。
  为防止意外再发生,他在小菜地的边上做了个小隔断。
  做完这一切后,他去冲了个澡,坐到饭桌旁,无所谓地继续给她夹菜。
  顾九枝猜不透他的心思,偷偷抬眼看他:“那些菜苗……”
  顾雪庭顿了一下,轻声说:“是你亲手做的吗?”
  顾九枝没吭声。
  顾雪庭就笑:“既然不是你亲手做的,何必为此感到抱歉?”
  “我也有责任。”顾九枝还是道,“对不起。”
  顾雪庭握着筷子的手也是一顿,轻声道:“原谅你。”
  不只有这一件事,还有在冽雪山谷的事情。
  顾雪庭很聪明,他在渡真生活多年,且有心探查,早已明白当年真相。
  顾九枝是无辜的,他不应该去迁怒她。
  两个人各怀心思,却又都心照不宣地选择暂时遗忘。
  若是顾雪庭永远这样沉默下去,从此便风平浪静。
  顾九枝已经在筹谋长老院的事。过不多久,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与顾雪庭、不,与雪生一起,策马御剑,游遍世间。
  这种远离尘世纷扰的田园生活,她很喜欢。
  美梦也有醒来的时候。两个月后,他们回到渡真。
  长老院一直明摆着要对顾雪庭下死手,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挠住了。
  他们不知道,顾九枝早已悄无声息地在长老院安插了数个暗桩。
  只等时机到来,搅个天翻地覆。
  她不想要再做傀儡了,她想做金枝。
  她想出去,去边陲小镇,听青山冷雨,和淳朴热情的村民们一起耕田、种花。
  她不想整日埋头在堆积的公务。
  她想住在长满花果藤的小院子里,荡秋千、吃葡萄。
  听雪生手持玉笛,吹奏嘹亮的一曲。
  顾九枝很期待这样的将来。
  她也很感激谢长生。他从不掺和自己的任何想法与决策,只是带着她从渡真出逃,向她展示了活着的另一种可能。
  可是后来,谢长生害得太多渡真子弟自相残杀。
  直到半年前,宋雨阁的死讯传来。
  云山气得当场就摔碎了一套上好的茶具,夺门而出,就要去金璧城杀了谢长生。
  顾九枝闭上眼,终于没有任何理由再保他。
  至此,两人彻底决裂。
  青霜阁阵法运转,雨丝将光芒晕染得模糊。
  顾九枝没有阻拦云山。
  她只是缓步走到窗边,探出手,心中静得不起一丝涟漪。
  外面斜雨冷冷,微弱却连绵的风从她张开的指缝流过,去往不知名的所在。
  她蓦地想起从前,在冷雨潇潇的青山,两人背着竹篓,要去山里挖些春笋。
  上山途中,顾九枝一直念叨着昨日听来的趣事,走在前方的顾雪庭却忽地攥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喋喋不休的话语。
  他静默一瞬,偏过头,眼里带着温柔的笑。
  “你听,这是风。”
  顾九枝眨眼,抬眸望去。
  只见万枝摇曳,风声如涛。
  风是自由、无拘无束的。
  风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顾九枝也是。
  第98章 护身他是我的夫君。
  外头的雪势渐收,细密的雪静谧飘落,宛如撒盐。
  像渡真和永安江氏这般世家,要想力排众议,将当年的事迹重新翻出来剖白于天下,不知要面临多少困难。
  叶清圆看着眼前两人,她们的面容略显憔悴苍白,可是眼中笑意却柔和且坚定,安静地注视着人的时候,有种足够颠覆一切,也宽宥一切的感觉。
  恰在此时,院外匆匆脚步声传来,一名渡真子弟快步走至廊下,低声禀告道:“家主,那道封印阵法出了些问题。”
  顾九枝淡声道:“被困在阵法当中的人如何了?”
  “没有受伤,却神情恍惚,识海混乱,应当是受了阵法的影响。”那名子弟顿了一下,“阵法应该是被谢长生动过手脚,我们的人现在根本无法靠近。”
  “嗯。”顾九枝顿了一下,却不见他有下文。
  那名弟子站在廊下,也不知道这阵沉默代表着什么。他垂首道:“家主?”
  顾九枝的指腹摩挲着杯盏,像是犹豫着什么,片刻后还是起身道:“我去看看。”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对叶清圆和江云初道:“二位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罢,两人踏雪快步走出院门。堂中
  只剩下叶清圆和江云初。
  叶清圆在她身旁坐下,瞧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不由担忧道:“云初姐姐,你还好吗?”
  “嗯,还好。”江云初抬起眸,脸上有点浅淡的笑意,“清圆,你这段时日过得怎么样?和谢公子相处得好吗?”
  “嗯。”叶清圆轻声道,“云初姐姐,怎么不见许大哥呢?”
  “他还在永安。”江云初笑了笑,“我这次带人来呢,族中其实有许多长辈都持反对意见的,包括我的父亲。明竹性情温和,又很会安慰人,他留在永安,就是要安抚住族里的长辈们。”
  叶清圆眼睫轻颤:“即使在金璧城打伤你们的人正是谢氏族人谢长生,你们也依旧坚持将这件事做下去吗?”
  江云初温和地望着她,伸手替她将一缕碎发挽至耳后,笑道:“就像你明知谢尽芜与谢长生暗中有接触,甚至可能密谋伤害我们。你也依旧坚定地选择了他,不是吗?”
  叶清圆眼中露出惊讶之意。
  “因为你我都知道,错不在他们,而在我们。”
  江云初笑道:“我是江氏家主,在渡真世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之下求生,有许多事我亦是无奈。可是这种受制于人的局面、这场仇恨延续到今日就该收场了,我们选择妥协,选择蒙住眼睛已经不妥,却不可以让我们的后辈也活在是非颠倒之中。前辈们忍气吞声自是有他们的考虑,可到了今日,连我们也要一直躲在后面不出声吗?”
  “清圆,人生在世,有所为,亦有所不为。纵使要遭受世人的唾骂、族中长辈的指责又如何?我江云初从小到大什么事情没经历过,难道还怕承担责任吗?”
  她的眸中又现出那般柔和且坚定的光芒,恰如那晚在初阳镇半山的妖宅中,她踩着满地的清辉与火光走来,发髻银簪清亮如水。
  叶清圆久久凝望着她,轻声笑道:“云初姐姐,你一点都没有变。”
  江云初挑眉道:“哦?我瞧你倒是变了许多。从前还有些病殃殃的模样,如今看来个子高了,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不少。怎么,难道谢公子做的饭特别好吃吗?”
  “特别好吃。”叶清圆笑道,“改天我们一起尝尝嘛。”
  江云初含笑看她,良久后才道:“清圆,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
  “为什么这么说?”
  廊外冷风吹过,江云初受不住地轻咳起来,抬手倒了杯热茶,喝了几口:“其实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和明竹都认为你是小孩子心性,头脑一热才要跟着我们的。”
  “还记得在青蔓镇的时候吗?我为了历练你,派你去一个长满了妖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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