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不敢。”谢尽芜将话本子还给她,“你若喜欢,多看一些倒也无妨。”
  他眼中带着零星的笑,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叶清圆震惊了。
  她瞪着他那张清隽皙白的脸,恨不得上手扯一扯,看那脸皮是不是真如城墙一般厚。
  她将话本子打开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道:“你当时不是还脸红吗?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会……有点难以启齿。”
  “脸红是因为喜欢。”谢尽芜说到此处,竟然不太好意思了,“若你喜欢我多说,那我也可以……”
  “不必!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聊不下去了。谢尽芜这个人,看着闷不吭声的都是害羞劲,其实一肚子坏水。
  脸红的是他,胆大妄为的也是他。
  叶清圆立刻转移话题:“我我我给你剥个橘子吃好不好?”
  谢尽芜还未反应过来,嘴边传来柔软的触感,是叶清圆刚剥好的橘子。
  他下意识地就张嘴咬了一口,微凉的橘子汁迸溅在口中。
  下一刻,他的眉头抽动起来。
  “是不是很甜呢?”叶清圆举起手里的橘子,“我特意挑了个最圆润漂亮的。”
  谢尽芜含混地应一声,维持着面上冷静的表情,咽下那酸得好像掺了两斤醋的橘子瓣。
  暗自叹息,以后挑选果蔬这种事,还是要他来。
  她就这样盖着薄毯,笑意盈盈,在暖炉旁擎等着他来喂就好。
  他接过叶清圆手里的那只橘子,委婉道:“这个不要吃了,有些凉,再烤一会。”
  叶清圆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低头看书。
  打开一看,好巧不巧就翻到某页,她当场就被入眼的露骨描写羞红了脸。
  她啪地将话本子一丢,决然道:“以后我不看这一本了,我要读圣贤书。”
  谢尽芜抬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的书柜里,好像都是这种。”
  情情爱爱、恨海情天。
  叶清圆挫败:“人总要有放松消遣的方式嘛。”
  谢尽芜点头表示理解,“只要看书,就总是没错的。”
  “你好贴心。”叶清圆含泪将话本子捡了回来,摊开在腿上,“我这就悬梁刺股,发奋念书,做个理论扎实的好学生。”
  看谢尽芜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模样,说不准以后实践的时候,还要靠她来引领……叶清圆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慌忙甩了甩脑袋。
  谢尽芜却仿佛猜透她的心思。他喉咙微动,纠结了两息,才低声道:“那种事,你若真的想要实践……不准找别人。”
  叶清圆一听,惊得险些将纸撕烂。她更深地缩进摇椅中,将薄毯拉高捂住通红的脸颊:“住口吧!”
  -
  炭火温暖,橘子甜香。
  暧昧在周遭如水汽般氤氲。
  可接下来的好大一会儿,叶清圆都没再抬头看他一眼。
  谢尽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胸腔中有股烈火灼烧般的冲动,烧得他坐立不安。
  他盯着叶清圆被火光描摹得温柔的侧脸,起身道:“你继续看,我出去走一走。”
  “好。”叶清圆拉住他的手腕,柔嫩的手心,漂亮的眼睛。
  她扬起脸笑道:“早点回来。”
  外头天寒地冻,谢尽芜连大氅都没穿,就这么一身单薄衣衫,走去了村落后的疏林中。
  靴底踏雪发出轻微的响动。他像往常那样,在许家庄的周遭巡视一圈,顺手解决了几只不成气候的邪祟。
  自从心影出现后,许家庄到了夜晚,便总有些凶煞的气息浮现,尤其是夜晚。
  谢尽芜循着气息探查过,目光最终定在了枫林掩映的冽雪山谷。
  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顾雪庭,不,谢长生告诉过他很多。
  但是,他有私心。
  思绪纷乱间,谢尽芜走到了不知谁家院外,院里灯光温暖。
  忽听大门“吱呀”,隔着一道院墙,响起了女人的声音:“怎么回来这么晚?雪下得这么厚,那山路又难走,万一出什么意外了,怎么办?”
  虽是埋怨的话语,话里却尽是关切和担忧。
  那男人闻言,笑得开怀:“担心什么?我还能脚滑摔倒了不成?”
  继而又是女人的嗔怪声:“若真是伤了,我才不会管你!”
  声音里俱是染了笑意。随后两人进屋,屋门关闭,将两道声音隔绝在内。
  谢尽芜站在风雪中,如被定住一般,恍然开悟。
  原来男人夜里外出,女人是会担心他的。
  可是叶清圆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没关心他此刻去了哪里。
  反倒是他,总想那么多。
  谢尽芜心里燥热难当,有个念头如火球一般在他的胸腔中横冲直撞,他的手指轻微战栗着,站在瑟瑟寒风中也丝毫不觉得冷,反而有要出汗的迹象。
  他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他的占有欲时刻都在作祟,他不想让她出去,也不想看到她对别人笑。她围着火炉看话本时的神情,那样专注认真,为什么不是在看他呢?
  她喂来的那一瓣橘子很酸,可他的心里也要酸死了。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备受煎熬、患得患失?
  为什么她对自己都没有占有欲呢?
  是不够喜欢吗?
  他在冷风中纠结了半个时辰,也没能理出个头绪,反倒更郁闷了。
  绕进晴雪院的大门时,正堂竟已熄了灯。
  叶清圆睡下了,根本就没等他。
  偌大的庭院里,只有墙壁上的辟邪咒文在月下发出清亮的微光。
  红梅树下,莹润可爱的雪人张开手臂,露出大大的微笑,仿佛在欢迎他的回来。
  真过分,连雪人都在等他呢。
  谢尽芜怅然若失地走过去,冷白的手指抚了抚雪人毛茸茸的围脖。
  那支雪竹的绒花簪子戴在了雪人的脑袋上,随冷风轻微摆动着。
  真漂亮,这雪人莹白可爱,越看越像叶清圆。
  只是她的脸颊从来都泛着健康的微红色,手心也温热。捧住他脸颊的时候温柔得好像不管他做什么她也会纵容。
  他想将脸埋在她的手心,让她的心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许久,他轻声开口,像是在与谁交换一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渴望。
  “清圆,你可以永远喜欢我吗?”
  冷风拂过,梅枝簌簌抖落了细碎的雪花,飘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无人回应他的一腔情愿。
  谢尽芜的尾音有些发颤,像是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心意:“你要永远喜欢我。”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莹然有光。
  “最喜欢我。”
  皎月冷风,碎雪红梅。
  谢尽芜在极致的寂静中缓缓阖眼,耳畔传来自己隆隆的心跳声。
  檐下青铜铃响动,发出悠远而灵动的声音。
  叶清圆站在二楼的木栏旁,古松的阴影笼罩住她的身躯。
  她向下望去。
  今夜的月光清亮而温柔,穿过梅枝缝隙,为谢尽芜的脸颊镀上了一层静谧的、皎洁的光。
  她分明站在楼上,却置身于漩涡中心。心如擂鼓地旁听了一次隐晦却胆大、克制而隐忍的告白。
  谢尽芜垂着颈子站在树下,寥落得像是个贫穷却固执的孩子,小声地恳求着她的喜欢。
  他冷冷地在心底质问自己:还不够吗?
  他竟是这么贪心的人。亲吻、相拥已经无法满足他骨子里沸腾的占有欲。心底的阴暗面一旦被勾出来,就会像洪水一般将他淹没。
  分明白天的时候,她那句“小谢哥哥”已经将他安抚住了的。
  可他不知餍足、满心贪婪,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反而也越多。
  恳求与示弱这种办法目前还有效,他总是能换来她的纵容与柔声细语,有时还能顺理成章地讨个亲吻。
  但以后呢?
  万一叶清圆对他感到腻烦了该怎么办?
  他还有什么手段可以留住她,叫她心甘情愿待在他的身边?
  两种情绪在胸腔里疯狂撕扯。一道声音在渴求着她的垂怜与爱意,另一道声音却告诉他干脆将她禁锢在他的山馆中,一劳永逸。
  叶清圆垂眼看那道挺拔的身影,心绪纷乱。
  她明知他有些缺乏安全感,许多念头和委屈憋在心里不说,可总要想方设法去求证、去缠磨。
  说到底,只不过想听她讲一句:“只有你。”
  谢尽芜这种人,就算亲他一口也不会老实的。
  要亲好多、好多次。
  叶清圆转身下楼,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隔着细密的雪帘望向他,轻声唤道:“谢尽芜。”
  谢尽芜猛地回过神,一双乌亮殷润的眼眸顿时睁大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她说:“谢尽芜,你是个幼稚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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