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思维如脱缰野马,叶清圆一伸手就按住了他的手腕,醉道:“喝了我的茶,怎么还不……”
  咦?后面是什么来着?
  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
  她眨了眨眼,方才脑海中的灵光倏忽消失不见,如一尾滑腻的鱼从她的指缝溜走。后面分明还有半句的,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谢尽芜觑她一眼,故意提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如何?”
  叶清圆不想了,眼珠一转,故作可怜道:“你不要总是对我这么冷淡啊,谢尽芜。”
  谢尽芜抬起眸,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无辜道:“没有很冷淡。”
  “就是很冷淡,”叶清圆认真地看着他,翘起的唇角倦懒温和,“刚才在饭桌上,你不是也觉得我醉酒后的样子很麻烦吗?可是我也不想让你照顾的。”
  谢尽芜的视线落在桌上那樽天青瓷瓶,轻声道:“……其实不麻烦。”
  “嗯?”叶清圆很是心善地替他找解释,“哦,你只是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嘛,这我清楚的。说起来我还要向你说一声抱歉呢,那天在千花河畔,我醉得太厉害,什么都记不得了,或许对你做了一些……”
  “我没有不喜欢。”谢尽芜蓦地出声打断她。
  他的声线低郁,好似不悦,好似纠结,“你不要自己胡乱猜测。”
  “什么?”他根本没有按意料当中的发展走,叶清圆顿时大脑宕机,反应不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谢尽芜,你……”
  那次在千花河畔她喝醉以后,谢尽芜的脸色差得险些就要提剑砍人了,这还不算讨厌吗?
  叶清圆睁大双眼看他,方才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一点信心立刻又被摧毁了。
  她也搞不清了,谢尽芜到底是不是嘴硬得要命?
  还是他擅长伪装,故意给她意料不及的反应,导致她的判断有误?
  谢尽芜蹭地站起身,瓷瓶中的花枝轻颤。
  他欲盖弥彰似的扭过脸,语速飞快道:“我看你也没有那么醉吧。既然无碍,我就先出去了,你自己好好休息。还有,许明竹说这里的特色菜还有蜂蜜虾球,是酸甜口味的,你若是想吃明天就去点。麻椒鸡也不错,你今天不能吃,明天应该可以吃了……”
  “等等、等等,你讲慢点!”叶清圆叫住他,乱哄哄的脑子一时竟没想到该说什么,“什么这个那个的,我都要被你绕晕了。怎么突然说起了特色菜?麻椒鸡又是怎么回事?”
  谢尽芜站着没动,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瓷瓶中栀子花的影子覆在他的脸颊,他轻声道:“你不是说今天不能吃吗?”
  叶清圆顿了一下。
  勉强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她思索道:“这个啊,我该如何给你解释……”
  她向谢尽芜招了招手。
  谢尽芜于是听话地低下头,眼睫低垂,漆黑殷润的眼
  眸望住她,脸上有些迷茫与不解。
  叶清圆压低声音,几乎用气声跟他讲话:“你知道女孩子每月都来癸水吗?这几天最好不要吃辣吃冰的,也少吃些油腻腻的东西。”
  谢尽芜直起身来,心中轰然一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往脸颊上涌。
  “其实我这几天还没有来癸水。方才只是不想吃辣,随便扯的借口罢了。”
  她嘀嘀咕咕道:“白天我还受了伤呢,很累的,嗓子也不舒服。”
  又责怪他:“你说你这人也是,明知我吐过血,还夹那种麻辣的东西给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尽芜的视线落在花窗,连看都不敢看她了。
  叶清圆停顿一瞬,漂亮的眼睛里露出怀疑的神色,怀疑他根本就没听懂。于是小声道:“谢尽芜,你知道癸水是什么吗?”
  他皙白的脸颊上肉眼可见地泛出一层绯红,开口时窘迫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知道,你不必再讲了。”
  叶清圆懒懒地翘着唇角,阖上眼:“哦,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呢。”
  结合他的种种表现,根本就不像是开窍的人。
  谢尽芜隐隐觉得被她瞧不起了,却又反驳不出什么话。
  好久没等到她的回复,一转头,却见她阖上的眼眸。
  屋内尚且有男子,她竟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酣睡过去。
  真不知该责她不懂避嫌,还是该喜她不排斥自己。
  谢尽芜不悦地收回目光,抬手替她熄掉了两支灯烛,转身出门去了。
  叶清圆翻了个身,没过一会儿,却听外面的足步声又响起。
  走廊里朦胧暖黄的灯光映过来,窗纸上现出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谢尽芜在门口绘制了一道符咒。
  是一道隔音符,隔绝外头所有的噪音虫鸣,祝她今夜好眠。
  叶清圆将脸颊埋在柔软的床榻里,弯了弯唇角。
  黑暗中,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寂静:“叮!系统提示:角色【谢尽芜】对宿主的好感度已经升至60%!恭喜宿主触发珍贵回忆片段——‘流光山馆’!”
  第58章 回忆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流光山馆。
  仲春时节,日光明媚。
  谢尽芜坐在庭院中的矮凳上,一张净白稚嫩的小脸皱着,如临大敌地研究石桌上的一块青色木简。
  木简的正面写了字,是一笔方正舒展的颜楷。笔力遒劲,气势雄浑疏朗,合该是策论中笔御天下的豪言壮语。
  然而,写着的却是最缠绵、细腻的诗句——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尚且识字不全,左手按在木简上,右手的手指头点着诗句。一字一念,眉宇间竟显出与他这个年龄不太符合的端方持重,认真得可爱。
  廊檐下悬挂着竹帘,疏落有致。浅淡的金色阳光泼洒,筛过竹帘的缝隙,跳跃的光斑点缀廊下女人微微弯起的唇角。
  她臂挽披帛,缓步从廊下走到庭院里来,悄无声息地站到谢尽芜的背后,听他磕磕绊绊地念道:“夜夜流光。”
  女人乌黑漂亮的眼瞳中凝聚起细碎的笑意,像是初春时节阳光照耀下,河面浮动的快要融化的碎冰,明光跳跃。
  谢尽芜念得太认真,却轻易地被难倒了:“相……相……”
  女人俯下。身,轻如云雾般的衣袖拂过他的手臂,浅红的指尖点在木简上:“皎。”
  谢尽芜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转过身看清来人面容的那一刻,眼睛蓦地亮了,一双与女人同样乌黑漂亮的眼潭中盛满了喜悦:“阿娘!”
  他丢下了木简,整个人扑进了女人的怀里,方才的正经全都不见了,忙不迭地开始撒娇:“阿娘,好久都没见过你啦。”
  白灵宣的唇边勾起温柔的笑,手心抚摸他柔软的发顶:“六天不见了。”
  她的身形纤瘦,肤色极白,温润生光。一双手亦是纤长净白,手背柔腻得可以看到细微的筋络,指甲不染丹寇,呈现一种自然的浅淡的粉色。
  谢尽芜的唇色亦是这般浅粉,肤色又白,整个人是粉雕玉琢的好看。
  他抿着嘴笑,不敢表现得太激动,只是抱了阿娘一下就矜持地松开了手,乖巧规矩地站好。
  他觉得自己是成熟有担当的大孩子了,不该再这样幼稚地黏着娘亲,不好。可是那双清透漂亮的眼瞳却盯住她,眼里的笑意满满,始终移不开目光。
  纠结了半秒之后,谢尽芜有些不好意思,又扑进了白灵宣的怀里。
  白灵宣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肉,忍不住笑话他:“跟你爹爹一模一样。”
  谢尽芜听了这话却有些懵懂了。小孩子都喜欢和阿娘亲近,他眨眨眼:“我不要。我想和阿娘一样。”
  “好,好,就要和阿娘一样。”白灵宣被他逗得直笑,她蹲下。身来,手臂揽着他,将他单薄瘦小的身躯搂紧了,闭目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阿娘很想你。”
  谢尽芜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闻到她衣领处的令人安心的槐花香。他心里的小花盛放,明媚的阳光穿过摇曳花枝,斑驳的碎光落在他堆满笑意的眼角眉梢。
  他无知无惧,无忧无恨。这一处远离尘世的庭院,为他遮挡所有的风霜雨雪。
  白灵宣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伸手取下脖颈处戴着的一块白玉,放在他幼嫩的手心。
  谢尽芜好奇地问:“阿娘,这是什么呀?”
  “是爹娘留给你的东西。”白灵宣将他的手合上,柔和的眉眼中显出几分郑重,“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这块玉一定要贴身戴好,知道吗?”
  谢尽芜不懂,阿娘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微蹙的眉心满是担忧。
  发生什么事了?阿娘为何会这样?爹爹又去哪里了?
  他孤身一人住在这偌大的流光山馆,不问是非,不沾春秋。
  “知道了,阿娘放心,我一定会贴身戴好的!”他茫然地点点头,手指抚过白灵宣的眉头,柔声哄道,“阿娘不要皱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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