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叶清圆端坐在桌旁,神情淡然地等待他的下文。
潘淳玉向后一靠,换了个放松的姿态。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同时极为轻蔑地嘲讽道:“这些人既不了解侯爵府,也不了解我。我看上的人,谁也夺不走。纵使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崔老夫人惊讶地睁大双眼:“淳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话音未落,神情却在一瞬间凝固。
潘淳玉本来半阖的双眼蓦地睁大。唇边的笑意消散,他剧烈地呛咳一声,血液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出!
殷红的雾珠飞溅,泼洒在冒着热气的酒盏菜肴上!
变故只在一瞬,浓腥的血沿着他的下巴与脖颈滑落,染红了绣满雷纹的雪白领口。
潘淳玉跌坐在椅子里,双眼大睁,下巴微抬。
而在他的心口上,一道槐枝穿胸而过。
崔老夫人的脸都白了,浑身颤抖着筛糠一样。她顾不得被溅了半边脸的血,扯着一把风箱似的嗓子,崩溃地嘶声叫道:“我的儿——!”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丫鬟们吓得动也不敢动,厅外的侍卫闻声赶来,厅里顿时挤满了人。
谢尽芜眉心微蹙,起身在潘淳玉的心口处点了一道止血符。随即,他捏住那根槐枝,手
臂用力,就这么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而后,他仿佛很是嫌弃一般,随手将槐枝丢在了黄花梨木的桌面上。
潘淳玉无力地仰在椅子里,胸口盛开了一朵殷红的浓艳至极的花。
那槐枝穿透他的血肉与筋骨,枝干上生满了细小的触须,在明媚温暖的日光下泛出莹莹的青绿光芒。
崔老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血溅三尺,又目睹了谢尽芜的暴力疗伤。当场吓得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谢尽芜垂下眼睫,他并不关心潘淳玉的伤势,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桌上沾血的槐枝。
与此同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足步声,两名持刀侍卫进了厅内,高声禀报道:“老夫人、二少爷,大少爷回府了!”
他们的话音刚落,一道冷霜拭剑般的嗓音响起:“不必通传了,你们全都退下!”
叶清圆和谢尽芜循声望去,一道挺拔的人影绕过那六扇雕花屏风,军靴踩在地砖的声响利落而沉稳。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军卫,俱是身穿甲胄、腰间持剑。
三人往厅内一站,满室的温度都冷下来几分,丫鬟、侍卫们慌乱的动作一瞬冷静下来。
潘璞玉的视线落在席间昏倒的两人,神情仍旧一派淡然。
他的身量高大挺拔,修长有力,相貌则更像他的生身母亲,侯爵府那位已故的老夫人。他的五官生得周正、英朗,眼神中带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睥睨与肃杀。
若说潘淳玉眼里的轻慢是因他久居高位,被人捧得丢掉了戒心与谦恭。那么潘璞玉则是因多年征战沙场,亲手持剑厮杀出来的一种骁悍、干练的气质,是一种始终稳操胜券的凌厉。
潘璞玉像是早已预料到府中会发生什么,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意外。
他的视线在厅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叶清圆和谢尽芜的脸上,含笑道:“让二位见笑了,二位请随我来。祁叔!”
祁仕业快步进厅,向来紧锁的眉头此刻竟是舒展开来,眼中也罕见地带了笑意。他向着潘璞玉一恭身,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潘璞玉摘了护腕递给他,一边吩咐道:“派几个人去竹林里那处院子,把该拆的都拆了,再把那个被软禁的小丫鬟带过来见我!”
祁仕业隐忍许久,可算是等到他主持公道的这一天,激动得连连称是,转身快步离开。
厅内的丫鬟已经将桌席都收拾干净,潘璞玉重新请谢尽芜和叶清圆落座,自己坐在上首,抬手唤人奉茶。
叶清圆的视线落在桌面清晰的木质纹路,心内腹诽道:这副本刷的,一天天像是看戏。
潘璞玉没有说客套话寒暄的习惯,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单刀直入道:“府内槐妖并没有被除掉,对吗?”
谢尽芜的视线落在桌面摆着的带血槐枝上,示意他自己看。
潘淳玉从鼻腔里哼笑一声,里头有种轻蔑的意味:“就是这东西,害得我潘府许久不得安宁?”
他抬起眼帘,目光不经意落在谢尽芜面上,蓦地一顿。
半晌,他的脸色变了:“你是……希夷殿二殿主?”
第46章 封闭一句话,杀,还是不杀。……
谢尽芜转头看他,冷漠疏离的一双眼:“阁下认识我?”
潘璞玉扯起唇角笑:“如何不认识?谢二殿主少年得志,八岁就被选入希夷殿,十五岁破格提为二殿主。整个皇都,谁人没听过谢尽芜的大名?谁敢不避谢二殿主的锋芒?”
谢尽芜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十七岁时,希夷殿被迫卷入一场权力更迭的斗争,短短三日,偌大的希夷殿,灰飞烟灭。”
他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讲述惨烈到不堪回首的往事,淡漠到让人以为他在叙述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经历。
潘璞玉多年在官场和沙场摸爬滚打,窥探人心的本事早已出神入化。或许是谢尽芜的麻木唤起了他早年眼睁睁看着兄弟战死的痛苦,他轻叹一声,难得对人如此诚恳真挚,轻声道:“谢公子,世事浮沉。”
谢尽芜的眼珠轻移,笑道:“潘公子,谈正事吧。这槐妖还藏在贵府之中,一句话,杀,还是不杀。”
“自然是杀,但在动手之前,我得先问个清楚。”潘璞玉毫不在意地笑笑,“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能让我弟弟袒护成这样?全府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都在这摆着,他竟然还能无动于衷。”
叶清圆试探着道:“这槐妖,或许是人的怨灵有关系。”
潘璞玉道:“姑娘是指,我的弟妹?”
“莫夫人生前所居的那处宅院,被人设下了阵法。一道是封死魂魄,另一道是魂飞魄散。”叶清圆斟酌道,“这两道阵法,显然是由两拨人设下。他们对于莫夫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分歧。”
潘璞玉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家里会设这样狠毒的阵法,一双狭长的凤眸蓦地睁大了。
“阵法?”他下意识看了看谢尽芜,后者神情冷漠,没有丝毫波动。
潘璞玉没再问,他的眼眸当即微沉,本就凌厉的眼神顿时变得阴冷起来。
半晌,他低声道:“没有府里人的允许,谁敢在侯爵府设下这样的阵法?”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府里当家的只有崔老夫人和潘淳玉两个人,潘淳玉的脑子都快长在莫婉婉身上了,当然不会设些恶毒的阵法在她院中。
那么出手的人,只能是崔老夫人了。
叶清圆道:“潘公子认为呢?”
“我常年不在家里,这些事我不太清楚。”潘璞玉曲着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茶盏的杯壁上,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但这件事显然闹得太大,整个金璧城满是流言蜚语,潘府闹鬼这种话甚至传到了北疆。父亲无暇,我才只好回来一趟。”
“但既然要查,这件事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他话音刚落,厅外走廊忽地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祁仕业慌里慌张地赶过来,气都没喘匀,道:“大少爷,不好了。那名叫小彤的丫鬟,悬梁自尽了!”
潘璞玉浓眉扬起。
他冷笑一声:“这么巧?她被关在竹林宅院里半年多都毫发无损,现在我刚回来,她就悬梁自尽?”
祁仕业拧眉道:“她脖子上的伤痕凌乱,手腕上有绳子捆缚过的痕迹,手指也出了血,像是和人争斗过的模样。”
知道潘璞玉要回来,所以赶在他进门之前销毁证据。
甚至今天特意安排的这场谢宴,都未必是要真心道谢。
若非席间突发变故,潘璞玉又提前一天回来,暂时稳住了局面,就连谢尽芜和叶清圆两人的安危或许都会受到威胁。
毕竟,他们何尝不算是这场闹剧的人证呢?
叶清圆皱着眉头,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潘璞玉也是被气笑了,他举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短暂地沉默。
此时,谢尽芜冷不防开口问道:“方才在席间,站在崔老夫人身后的那名丫鬟叫什么名字?”
祁仕业被问得一愣,回忆道:“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云珠吧。”
谢尽芜又问:“她现在身在何处?”
“老夫人方才晕厥过去,她自然是陪同着一起到了后宅,照顾老夫人去了。”
祁仕业话说出口,忽然一愣,脸色霎时变白:“不对!我方才路过老夫人的院子时,还听见那几个丫鬟到处在找云珠呢!”
云珠是照顾崔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本该寸步不离才是。可老夫人如今都被吓得晕厥了,她却不知踪影,这实在蹊跷。
潘璞玉的眉头一瞬皱紧了。厅内众丫鬟、护卫闻言俱是惊恐起来。
偌大的厅堂内,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