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不插手她管家,这自然让她省心,可同样也让她产生一种无趣,乃至怀疑:他跟她之间,除了在床上,真就没话能聊?
  这是夫妻应有的相处之道吗?
  渐渐的,她开始减少跟他聊天,而他竟也毫无所觉般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只不忙时得空就和她颠鸾倒凤,一腔激情全用在她身上,没叫她觉得他冷了她。
  夫妻三年,他对她每次都如新婚夜一般的热情,她也很喜爱他,可终究还是腻了。
  既然腻了,就干脆分开,她也好找点新鲜的。
  “陈樾。”
  棠袖再次开口:“你回去吧,我就当你没来过。”
  陈樾嘴唇动了动。
  他大约是想说什么,但没说,只点了下头,转身出去。
  卧房一瞬变得安静,一灯如豆,棠袖盯着不断跳动的火苗,听门外流彩问侯爷这么快就好了?
  陈樾没有回答。
  他脚步声逐渐远去。
  这时流彩轻轻叩了下门,问小姐可还要再请新的小官来,棠袖说不用,继而轻轻叹口气。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
  被子裹得太紧,有些闷热,棠袖松了松,却没什么用,胸口被陈樾尝过的地方似还残留着少许温度。
  有点烧。
  第14章 印记 习惯。
  陈樾走后,棠袖久违地陷入不寐。
  她平躺,侧卧,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陈樾离开时看她的那个眼神,好像她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赶他走似的。
  本来棠袖半点愧疚感都没有——她还没怪陈樾跟流彩沆瀣一气,害她错失一个享受的夜晚,她傻了才会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这会儿却在心里琢磨,她对陈樾是不是太冷漠了点?
  如果当时她能坐下来,跟陈樾好好谈谈再让他走,结果是不是会好一点?
  到底做过那么久的夫妻,心平气和聊聊天的耐性还是有的。
  当然,她并不确定如果真让陈樾留下,她跟陈樾可还有说话的工夫。
  男人和女人,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她今晚叫小官打算做什么,陈樾顶替小官的身份又打算做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礼记》上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棠袖不觉得今晚的事有什么可指摘的,只是再怎么样,她也不想跟陈樾滚到一处。
  都已经和离了,安安分分当个合格的前夫不行吗,干吗非要时不时在她面前晃悠,故意招惹她?她看他是一点都不怕剪不断理还乱。
  仔细想想,说不定他还真就指望着能藕断丝连,这样有他这个从各方面来说都很难对付的前夫纠缠她,她一辈子都没法找他以外的男人。
  真是好可恶的用意。
  胡思乱想好一阵,棠袖放弃地睁眼,起身倒茶。
  这个点茶水早凉透了,棠袖懒得换热的,直接一气灌下。灌完胸口仍起伏不定,心里像有把看不见的火在烧。
  诚然,这火和梦里的不一样,纯粹是被陈樾含的那一下给勾的。
  而棠袖现在完全没心思找新小官来给她灭火。
  她烦得不行。
  烦死了陈樾。
  都怪他!
  再倒杯茶,茶壶彻底空了。然棠袖还是觉得心口烧得难受,只好翻出先前收起来的熏香,连带冯镜嫆那件旧衣也找出来披在身上,她靠在床头,抱着膝盖闻香。
  冯镜嫆用的这种熏香很好闻,味道淡雅,十分不俗,很有些宁静致远之意。被这样的香气围绕,渐渐的棠袖平复下来,心里的火也消了。
  她揉揉干涩的双眼,似乎有些困了。
  熏香即将燃尽,棠袖往香炉里投入新的让它继续燃着,转身进被窝睡觉。
  只这一觉也没能睡多长,棠袖再睁眼,天还是黑的,外面安安静静,仆从们还没起来。
  这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棠袖烦躁地扒扒头发。
  她起床,没叫流彩,随意挽个发髻,提着灯笼就出去了。
  才是寅时,不止庄子里的人没起,农田和山坡也黑黢黢的,寂静空旷。远远的有鸡叫声传来,露水从树梢滑落,打在身上沁凉无比,棠袖低头看路,避免踩到湿滑的青苔。
  然而她再小心,不免也还是在走到一半时跌了一跤。
  这一跤没跌完就被截住。
  明明方才周围没有人,偏这时有一条手臂从斜里伸来,拦腰一抱,再一收,就将棠袖带到没有青苔的地方。
  “……”
  山上更静了。
  凌晨的风从远处姗姗而来,掠过树林,行过河流,却并未吹得人清醒,反教人思绪更加纷乱复杂。身前灯笼晃了几晃,棠袖深吸一口气,只觉后背贴着的那片胸膛热得发烫,箍着她腰的手臂也像石头一样坚硬。
  而他垂首,鼻尖若有若无地挨着她颈项,呼吸很沉很重,灼热如斯。
  好像他和之前的她一样,身体里也烧着把火。
  棠袖没有挣扎。
  只低声道:“松手。”
  陈樾没说话。但她能感到他在摇头。
  旋即他挨得更近了,棠袖颈侧先是蓦地一凉,紧接着一热,进而又是微微的一酸,他竟拨开她道袍领子吮了口。
  这堪称孟浪的举动让棠袖直皱眉。
  她空着的手伸过去,一把捏住他脸颊肉,重复道:“松手。”
  陈樾脸被捏得都要变形了,却坚持道:“不松。”
  话落,抱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
  热意汹涌如潮,将她完全席卷,他气息比刚才更沉更烫,甚而变成粗重,棠袖只觉与他紧密相贴的地方像要被他的体温化掉一样,过分熟悉的温度让她腿开始发软,有些站不住。
  这不行。
  身心皆被影响得躁动不已,棠袖却头脑很冷静地想,不能这样。
  他们已经和离了。
  于是在陈樾又将她领子拨开,重新亲上来时,棠袖闭了闭眼,被熨得泛起涟漪的心湖强行恢复平静。
  似陈樾这等习武之人,力道不必多说,棠袖从始至终就没生出过要用肢体跟他抗衡的想法。更别提此刻的他像是被无赖附身,脸皮厚得她捏都捏不住,棠袖索性采取新的方式。
  她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只这一句,箍着她腰的手臂微微一滞,棠袖趁机去掰,总算从陈樾怀抱中脱离出来。
  站稳了,棠袖摸摸脖子,依稀还有点发热,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被他亲红了。
  棠袖无奈。
  在她身上留印记的习惯,他可能这辈子都改不掉。
  好像只要给她盖了章,她就是专属他一个人的。
  抹去残留的水意,棠袖把翻折的领子撇正,再低头瞧身上,出门前一丝痕迹都无的道袍被揉得全是皱褶,乱糟糟的,她嫌弃地掸掸,没用,只好眼不见为净地转身,以眼神催促陈樾,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视线交接,以棠袖的眼力和她对陈樾的了解,她立刻看出他在心虚。
  棠袖觉得不对。
  他心虚什么?
  莫非……
  “我没走。”
  这话一说,棠袖愣了下。
  “……什么?”
  “我一直在庄子外面,没走。”
  “一直?”
  “嗯。”
  “从昨晚到刚才?”
  “是。”
  棠袖觉得陈樾是不是叫夜风给吹傻了。
  昨晚到刚才,少说也有四个时辰,他一直在庄子外守着?
  他守什么,万一她不出来,他守给谁看?
  他就这么确信能守得到她?
  棠袖生生被气笑。
  “不是,你有病啊,”棠袖这次是真恼了,声音里虽带着笑,但那笑怎么品怎么危险,“说了让你回去,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棠袖无语死了。
  这人怎么回事啊?她都找小官,还把他撵出去,这要换成别的男人,估计都恨不得跟她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反倒他半点都不在意不说,还专门守着她?
  这说出去谁能信,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被个女人把脸面往脚底下踩也丝毫不带动怒的?
  棠袖觉得她之前太天真了,陈樾岂止能当个合格的前夫,他分明能当到天下第一,他肚量比宰相还能撑船。
  棠袖越想越气,不由又笑出声。
  笑声又冷又嘲,听得陈樾本就暗沉的眸底愈发暗了,丈夫守妻子不是天经地义?可看棠袖这次是真气,他心知就算他解释,现在的她也根本听不进去,只能说:“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棠袖没理他。
  她握着灯笼木柄的手指节发白,用力得很,仿佛这截木头就是他一样,她真想把他就地掐死算了,省得他再天天这么折腾她。
  没得到棠袖搭理,陈樾也不说话了。
  他站在她对面,沉默如松,古鼎灰的颜色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算了。”
  气过一阵,棠袖也想明白了,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当初能跟他看对眼,就证明他身上必然有和寻常男人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她以前没能发掘出来而已,现在发现也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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