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瞎说!”白知景一直乐乐呵呵的,直到听见这话才急了,“我是自己考上的,踩着线进去的,你怎么能胡说呢!你还为人师表呢你,我凭我自个儿上的一中,你又是凭的什么......”
“白知景,”尚楚在那头出声打断,“连尊敬师长这么基本的礼貌你都忘了吗?”
白知景这次是真委屈了,愤愤地吸了吸鼻子。
“苗老师,辛苦您帮我把电话给他,我有话和他说。”尚楚说。
“我才不和他说,我以后都不想和他说话了,”白知景很憋屈,觉着自个儿就是地里头的一颗小白菜,没爹疼又没爹爱,“我生气了都。”
他一边说着不理自个儿老爹,一边口是心非地从老师手里接过手机,对着电话那边又强调了一遍:“你都不爱我了,我生气了已经。”
“你不成天嚷嚷着你要自由吗?”尚楚笑着说,“自由去吧。”
“啊?”白知景没反应过来,“你是我爹吗?你是尚楚吗?”
“景儿,现在开始你不用上补习班了,”尚楚说,“我儿子靠自己随便考考都能考上一中,还上什么补习班,没必要。”
“靠自己”三个字特地加了重音。
白知景咧开嘴笑了:“爹,你好爱我,我也爱你!我也要给你写篇《背影》!”
“得了吧,”尚楚笑出了声,“你可别气人朱自清老先生了,一会儿棺材板压不住了都。”
第16章 妥协的艺术
白知景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立正稍息敬礼一气呵成:“报告老师,我爹说我自由了,再见!”
他趾高气昂,迈着小正步往外走,把面色铁青的语文老师抛在脑后,宋宝贝和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到了走廊里,白知景一个刹车,宋宝贝“哎哟”一声撞上了他的后背。
“你不是和我决裂了嘛,”白知景转过身,撇嘴说,“那你还跟着我。”
“景儿,”宋宝贝皱了皱鼻子,“你也带我走呗,我也想自由,我想跟你和好。”
白知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那不行,随随便便就和好,显得我多没面子啊,我大小也是个帮主。”
“那我和你说对不起,”宋宝贝扯着他的袖子,“景儿,我不是真心和你置气,我那就是瞎说的!”
“那好吧,”白知景一听这话立刻就咧开嘴笑了,笑了没两下又觉得自个儿不够端着,于是倨傲地一抬下巴,用挺勉强的语气说,“那我也跟你和好吧。”
宋宝贝感动了:“景儿,你真好。”
“不过大宝,”白知景这架子端了每两秒就端不住了,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又说,“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弄得我怪伤心的。”
动不动就把绝交挂嘴边,他心里头不知道有多难受呢。
“我也伤心呢,你早上只顾着打游戏,上课都不和我说话,只和齐小方讲话,我给你写纸条你都不回,还叫我别吵你,我都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宋宝贝闷闷不乐的,说到这茬儿快把自个儿眼泪说下来了。
“那我以后也不这样了,”白知景揽住宋宝贝的肩膀,“大宝,以后我上课只和你讲话,只跟你传纸条,咱们俩才是最铁的。”
宋宝贝看着他:“那往后要是还有人借你psp,你上课还打吗?”
白知景这下子愁了,皱着眉头思索了几秒,才艰难地做出决定:“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我就玩十五分钟行吗,剩下三十分钟都和你讲话。”
“那成。”宋宝贝乐了。
白知景也跟着开心了,歪着脑袋问:“大宝,你以后还跟我决裂吗?”
宋宝贝摇了几下头,神情挺认真:“景儿,我铁定不和你决裂了,多闹心呐。”
俩小孩儿的交流方式又直接又简单,一丁点儿弯弯绕绕都没有,统共就绝交了十五分钟,在楼梯间重修旧好,勾肩搭背地奔向自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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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找了个网吧打游戏,白知景玩了会儿觉得没意思,眼瞅着饭点就要到了,他和宋宝贝知会了声,打了个车去医科大找应许了。
暑假期间医科大不对外开放,只有出示学生证才能进,白知景和看门老大爷唠了会儿嗑,顺便蹭了蹭保卫室空调。老大爷被逗得一个劲儿笑,硬是要白知景留下来一道吃午饭,还说要把白知景带去夕阳红麻将馆,让麻友们一道乐呵乐呵。
白知景远远瞅见应许从学校里边出来了,跑到门边冲应许摇了摇手,又婉拒了大爷的午饭邀约,解释说:“我今天都约了人了,不能和您一块儿吃饭了。”
“哟,”大爷趴在窗口,玩笑说,“你行程还挺忙?”
“那可不是,”白知景还挺骄傲,“太多人都想约我吃饭了,真是忙不过来。”
应许走到校门边听见这话,笑着说:“都谁约你吃饭了,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么?”
“我爹,我爸,宋大宝......”
白知景举着一只手,说一个名字往下掰一根手指头,掰到第三根就卡壳了。
“就没了?”应许眉毛一挑,“小帮主,这才仨人啊?”
“我还没说完呢,”白知景两手叉腰,下巴一抬,“还有整个夕阳红麻将馆,里头注册会员可有一百多人呢!”
大爷笑出了声,应许往白知景脑门上呼了一巴掌:“把你能的!”
俩人在学校对面的学生街找了家吃炸鸡薯条的小店,白知景眉飞色舞地把上午补习班的事儿告诉给应许,其中添油加醋地渲染了自己有多么聪明智慧,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了弱小的宋宝贝,并且不畏强权,在压迫下奋力反抗,赢得了宝贵的自由。
“可以,”应许听这一通天花乱坠也没听出个什么门道来,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中心意思就是你又翘课了。”
“你还大学生呢,理解能力真不行,我这是翘课么我,我爹都同意我不去补习班了!”白知景听应许这么说,一下子就蔫巴了,一只手托着下巴,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薯条啊薯条,怎么就没人理解我呢?”
应许戴上一次性手套,拈了根薯条递到白知景嘴边:“喏。”
“我不吃,”白知景很有骨气地扭过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瞥了应许一眼,又说,“你都不理解我!”
应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那根薯条在番茄酱里打了个滚儿,糊上厚厚一层酱,再送到白知景嘴边:“这次理解你了吧?”
“还成吧,”白知景把薯条叼过来吃了,“一根只能算有点儿理解。”
“再来一根?”应许问,“两根够不够?”
“两根还不够,三根才达标,”白知景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说,“四根五根不嫌少,十根往上才是真的好。”
“别得寸进尺啊,”应许给了他一个脑瓜嘣,把一次性手套往他面前一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又不丰衣足食,”白知景说,“我就吃个八分饱。”
应许被他这逻辑逗乐了:“你这意思是你只吃八分饱,所以就不用自己动手了是吧?”
白知景点点头:“你现在算是有点儿大学生水平了。”
“那你读不到大学就得饿死。”应许说。
“你可真能说风凉话,”白知景哼哼了两声,又说,“你说为什么要读大学呢,读书有什么好的。”
他又和应许说了遍上午发生的事儿,这回用词实事求是多了。
应许听得很认真,听到白知景说语文老师怀疑他中考成绩有水分的时候,眉心一皱:“真这么说的?”
“差不多吧,”白知景没心没肺地啃着炸鸡腿,“就说我爹和我爸在里边运作了什么的,觉得我走后门了呗。”
“那这补习班不去就不去了。”应许说。
“她还说什么误入歧途之类的,”白知景把鸡骨头扔进垃圾桶,很认真地问应许,“为什么就读书这一条道儿才叫正道呢,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条道儿。”
“那你想走哪条道儿?”应许问他。
白知景想了几秒钟,然后摇了摇头:“没想好呢还,反正我不喜欢读书。”
“那你中考最后一个月怎么奋发图强了,”应许还以为他又在胡侃了,于是也用玩笑的口吻说,“最后还踩着线进了一中。”
“那我又不傻,”白知景拿着根薯条搅和着碟子里的番茄酱,嘟囔说,“年级里那群人本来就爱笑话我,说我爸和我爹那么牛逼,以前是警校最厉害的学生,结果就生出个我,还说我这脑子怕不是我们家基因突变什么的......笑话我就算了呗,我才懒得理他们,可万一我没考上一中,他们就该笑话我爸和我爹了,那不行,我肯定受不了的,如果有别人说我爸和我爹的坏话,我一定要伤心死的。”
应许一怔,他原以为小孩儿这没心没肺的个性,压根不会把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不仅记住了,还记得这么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