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他有两幅面孔 第34节
见宋白露已经慌了心神, 宋惊蛰强行压下心里的那股烦躁感, 对宋白露镇定地问道:“你去过衙门了没。”
“去过了,衙门的人不让我去见你姐夫,使银子也不成。”宋白露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的弟弟。
“我再去试试。”
宋惊蛰知道县里的捕快最近抓私盐贩子抓得很冒火,对宋白露这些私盐贩子的家人自然没个好脸色。
好在他在衙门里还有杨万峰这个人脉在, 找他试试没准能成。
“你把银子拿着。”宋寒露赶紧将她从家里带来的十两银子塞给宋惊蛰, 这是家里最后的家底了,她咬着牙说,“只要能把你姐夫救出来,花再多银子家里都愿意。”
大不了就把家里的地卖了。
“我先去看看情况,等我回来再做决定。”宋惊蛰面色沉了沉, 私心里不愿意姐姐卖地。
对农家人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生存的根本, 要是把家里地都卖了,他姐和施家父母往后怎么生活。
按照宋惊蛰的意思,要是施显宗死罪难免,死就死了吧,还救出来做什么,明知道贩卖私盐是重罪,还去做,这不就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要是要蹲个十年八年的篱笆子,那也别使银子去救了,就让他蹲,没准蹲完他就老实了,不再心心念念想着去做买卖。
做又做不好,净给家里惹麻烦。
总之,宋惊蛰死活都不想救。
宋惊蛰心里这样想着,找到杨万峰把这事儿一说,他还是问了问:“杨兄,我姐夫这种情况还能活着出来吗?”
“难说。”杨万峰一脸为难,“我朝法律,贩卖一两以上的私盐就要杖十五,你姐夫这都抓进去蹲着了,定然有十斤以上,死罪难免。”
宋惊蛰面色惨白,脑袋空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强打精神问杨万峰:“那我能进去见见我姐夫吗。”
“这个可以。”杨万峰松了一口气,他只是个小捕快,若是宋惊蛰求他把他姐夫救出来,他是真没办法,但宋惊蛰只是想去见见施显宗,他还是能办到的。
“……”
县衙牢狱就设在县衙内的地底,入口的通道狭窄得宋惊蛰不得不弓着腰才能进去,好不容易到了牢狱,里面气味又难闻得作呕。
要换平时,这种地方宋惊蛰打死都不会来,这会儿为了施显宗,他不得不屏蔽自己的嗅觉,当看不见那些肮脏。
“犯人施显宗,有人来看你了。”带宋惊蛰进来的是杨万峰熟识的一个牢役,他也不喜欢牢狱里这个味道,等把宋惊蛰带到施显宗的牢狱前,叫了人一声,把地方留给宋惊蛰,自个就出去了。
施显宗正一脸生无可恋地靠在牢壁边发呆,听到有人唤他,一抬头看到宋惊蛰,死气沉沉的眼睛悠然一亮,忙跑过来抓着木头围栏,问道:“惊蛰,惊蛰,你是来救我的吗?”
他这一呼声不要紧,跟他住同一间牢狱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全都充满希望地望着宋惊蛰:“有法子救人,什么法子啊,要钱吗,要多少钱,我们有。”
他们这一闹,不止这间牢狱的犯人,别间牢狱的犯人也都拥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宋惊蛰打问。
宋惊蛰被他们吵得头疼,只觉得怪不得官府的官盐卖不动,有这么多的私盐贩子在,谁还会去买官盐。
牢役出去了,宋惊蛰没办法制止这么多人。他把气全撒在了施显宗身上:“救什么救,我就一平头老百姓,你知道我为了进来看你使了多少银子吗,现下家里的地都快卖光了,我拿什么救你。”
宋惊蛰这话一出,刚还一脸希冀的犯人面色瞬间黯淡了下去,又全都死气沉沉地退回了墙角。
施显宗更是面色惨白地抓着栏杆,不住地哆嗦:“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没有办法了。”宋惊蛰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你明知道做这事犯法的,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你做之前有没有想过你父母,有没有想过我姐和银杏。”
要不是有围栏隔着,宋惊蛰真想把施显宗拖出来暴打一顿,他姐还这么年轻就要当寡妇,银杏还那么小就要没爹,施家父母更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打死他都不够解气的。
宋惊蛰不提宋白露和施银杏还好,一提她们,他悲痛欲绝地痛哭了起来:“我也知道我对不起她们,可我也是想出人头地多挣些钱,为她们争一口气。”
“现在好了,你出人头地到了牢狱里,多风光啊。”宋惊蛰冷眼看着他,眼眸里的怒火别提有多讽刺了。
“我知道错了,惊蛰。”施显宗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你叫你姐她们别使银子救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我这辈子对不起她们,来生——”
“还来生,来生你别来祸祸我姐了。”宋惊蛰看到他那蹲地痛哭的窝囊模样,拳头都捏紧了,随即听到他后面还算有点良心的话,松开拳头,问他,“我现在问你,你都是怎么贩盐的,又贩了多少盐,你不得隐瞒,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
施显宗这会儿哪还敢隐瞒,宋惊蛰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他贩盐是一个叫史有大的私盐贩子带的,他去盐场拿盐,回来再少量地卖给施显宗他们。
官府的盐九十文一斤,而史有大卖给他们只需四十文,他们卖多卖少,全凭他们自个能耐。
刚开始接触这一行的时候,施显宗说什么也不敢。
可他见史有大卖了几回盐什么事都没有,还大把大把的带银子回家,没忍住心动了。
他就拿了些盐,也不在村子里卖。他去山里卖给猎户山民这些不受朝廷管制的人,就算将来事发了,官府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谁知道官府一抓就把史有大给抓了,史有大把他底下的全部人都招供了出来,这下好了,全都没跑掉。
宋惊蛰听完,真是不知道该说施显宗什么好,说他胆小他敢贩私盐,说他胆大,他宁肯吃苦走山路去贩盐也不在村子里贩。
“你的盐好卖吗?”宋惊蛰压下心头的怒火,冷静下来问他。
“好卖。”说起做生意,施显宗眼神都活了一点,“山里这些人不能进县城,买不到盐,跟村子里的百姓换,价钱又太高了,只要我们的价钱不是太离谱,他们几乎是抢着要。”
宋惊蛰又问:“他们拿钱跟你买的?”
“不是。”施显宗摇摇头,“拿猎物和皮子换的,我除了贩盐,偶尔捎带着帮他们带些针头线脑之类的,也好卖。”
宋惊蛰的怒火彻底平息了下去,要不是贩卖的货物里有盐,他姐夫这个行为就是个跑山货的。
他的目光在牢狱里转了一圈,向施显宗问了一句:“这牢里的人都是私盐贩子。”
“都是。”施显宗点头,“关不下了,还有些关到别的地方去了。”
宋惊蛰粗粗算了一下,这牢里关了不下两三百人,加上其他地方的,他们这个县的私盐贩子至少不少于五百人。
一个县才多少人,贩盐的人数就有这么多,可见私盐有多泛滥,也可见朝廷和官府有多不作为。
他伸手将施显宗从栅栏里抓了过来,贴着栅栏跟他说:“你听着,我没有本事将你救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施显宗明白,他的家人都是乡下种地的农户,上哪儿去结实能够给他洗脱罪名的人,他哭着跟宋惊蛰道,“我走了之后,你帮我照顾好银杏和白露,如果可以,能不能常去看看我父母。”
“我不去,你死了,我立马叫我姐带着银杏改嫁。”宋惊蛰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抓着他的衣服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看你豁不豁得出去了。”
“不许变换表情。”宋惊蛰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让施显宗保持现在的神情,将计划给他说了说,然后道,“好了,我没有跟你说假,你一死,我都不会让我姐给你披麻戴孝,说改嫁就改嫁。”
“呜呜呜呜呜,你真是好狠的心。”施显宗一听宋惊蛰这么说,想到他的媳妇要变成别人的媳妇了,他的女儿以后要喊别人爹,不禁悲从心来,放声痛哭。
旁人见了也没有任何反应,进了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跟他一样的悲惨呢。
“……”
出了县衙,宋惊蛰跟宋白露交代了一些事情,带着行李回了桃源村。
怕女儿受影响,宋白露几乎是一得知出事了,就把施银杏送回了宋家。
这些天不知道宋福田在忙什么,把郑月娥也叫走了,家里就剩林立夏和宋寒露两人带着施银杏。
宋惊蛰刚到家的时候,施银杏正坐在门槛上剥着一个煮鸡蛋,边剥边跟林立夏商量:“林舅舅,银杏可不可以不吃煮鸡蛋了。”
夏天的时候,林立夏从大堰塘捞了不少的水草晒干储存着,这会儿正从厨房墙角的麻袋里抓干水草混着糠皮子加水喂鸭子。
听了施银杏的话不解:“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不好吃。”施银杏摇头,“是顿顿都吃,好噎。”
“噎到了?”林立夏的声音从鸭舍传出,“噎到了桌上有糖水,凉好了,自个端着喝。”
然后宋惊蛰就见施银杏小小的人儿对着手中的煮鸡蛋叹了口气,又问林立夏:“那林舅舅我们晚饭吃什么。”
“煮鸡蛋配粥。”
几乎是林立夏出口的一瞬间,宋惊蛰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姐厨艺虽说算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熬个野菜粥都是一嘴苦涩。
立夏这是怕银杏吃不惯他做的饭,顿顿都给她煮鸡蛋配粥吃。
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的,看施银杏对着鸡蛋迟迟不张口的样子,这都已经不是快吃腻了,而是快要深恶痛绝了。
“惊蛰哥,你回来了?”听到宋惊蛰的声音,林立夏立马从鸭舍里探出个头来。
宋惊蛰先将行李提进屋放下,出来看到鸭舍里的鸭子全都褪了绒毛,变成大鸭子了,惊奇道:“这鸭子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再有几天就该下蛋了。”林立夏一脸笑。
这批鸭子他要喂来挣钱的,喂得细,几乎是天天三顿地喂着,时不时地还放它们去大堰塘吃些水草,竟然一只都没死。有几只母鸭子,林立夏摸了摸它们的肚子,发觉里面有卵了,想来快要下蛋了。
说完,他对着脚边见到宋惊蛰回来,也上前围着宋惊蛰不停转悠着叫舅舅的施银杏道:“等鸭子下了蛋,林舅舅就给咱银杏煮鸭蛋吃。”
施银杏脸上的笑意顿住,抿了抿嘴有要哭的迹象,宋惊蛰把她劝走:“好了好了,晚上舅舅做饭,银杏吃不下鸡蛋就不吃了,拿去给你宝禄哥哥吃吧。”
“对哦。”施银杏一听到宋宝禄的名字眼睛一亮,立马抱着剥了一半壳的鸡蛋,蹬蹬地跑到老屋那边找宋宝禄去了。
她一走,林立夏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向宋惊蛰问道:“姐夫那事儿解决了吗。”
宋惊蛰简单跟林立夏说了说情况,抱着林立夏深深地缓解了一下疲惫:“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饶是宋惊蛰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官府手中救下一个死刑犯,好在新县令他虽没见过,但透过他的行事作风,宋惊蛰也摸出他是个大公无私,胸怀抱负的人。
宋惊蛰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施显宗去赌新县令的心慈手软,赌对了,说不准有条活路,赌错了,左右都是要死的,不过是死得惨烈一点。
“姐夫吉人自有天相。”林立夏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拍了拍宋惊蛰的后背安抚道,“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安心等消息吧。”
农家人就是这样,天塌下来还要继续过日子。就算施显宗明儿死了,也不过是大家痛哭一场,吊唁完,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停下脚步。
“嗯。”宋惊蛰点点头,放开了林立夏,“我让大姐住在县里等消息,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娘走的时候做了坛子肉闷在猪油里。”林立夏想了想道,“这两天的丝瓜长得好,要不我去摘点丝瓜回来炒肉吃吧。”
这丝瓜还是分家的时候郑月娥种来留着结瓤洗碗用的,可能是今年雨水好,就撒了几颗种子,爬了满墙,结的丝瓜吃不完。
“好。”宋惊蛰也看到了墙角挂着的丝瓜,点了点头。
可他嘴上答应得好,晚上做出来的却是蒜蓉蒸丝瓜,外头的皮和里面的瓤都叫他给去了。
切成一个一个的,中间放上蛋液和蒜蓉,摆在盘子里又好看又好吃。
吃得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想吃鸡蛋的施银杏,停不下来。
林立夏和宋寒露也没客气,两人一人拌着饭吃了两碗。
宋惊蛰见他们吃得开心,被施显宗扰乱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宋惊蛰帮着林立夏又把后院的土给松了松,把先前林立夏撬不动的大石块给撬走了,又去山上挖了不少土回来填厚,一边种着菘菜,一边等施显宗的消息。
谁知施显宗的消息没等到,却等来了县里都在传县令要旱地改水田的消息,一时间徭役所挖的渠堰周围的田地都被县里的富户在疯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