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行。”
  白落枫起身,弄吃的去了。
  他打开冰箱。冰箱里面东西很多,早饭也琳琅满目,现实世界里小摊卖的这里也都有,比如鸡蛋灌饼和肠粉,铁板里脊和手抓饼。
  但白落枫没什么胃口,他拿了两片面包和一盒牛奶出来。
  “旁边就是面包机,还有烤箱,盘子在下面橱柜里。”张孟屹说,“你想吃的话,把黄油抹面包片上烤一下。”
  “ok。”
  白落枫找了个盘子来,把面包抹上黄油放烤箱里烤了。
  他端着一盘子面包和一盒牛奶坐了回来。
  张孟屹向他打听:“那能告诉我他大概说了什么吗?”
  “他失忆了。”白落枫说。
  “是啊,现在是失忆了,做了npc嘛。我说之前……”
  “我说的就是之前。”白落枫说,“他伤到了头,有个队友帮他治了。但是还有脑内伤,所以后来记忆就在慢慢消退。我说的那些遗言,是他在失忆症发展到后期,根本不记得我的状态下录的。”
  “录的?是录音?”
  白落枫点点头。
  “行吧。”
  张孟屹没有再打听。
  白落枫把吸管拆开,咕咚咕咚喝了半盒牛奶下去。
  他拿起一片面包,咬了一口。
  俩人沉默无言地坐在一块儿吃了片刻早饭。
  过了会儿,张孟屹开口问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白落枫说,“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看张孟屹。他低头叼着面包,慢慢停止了咀嚼的进食动作。
  望着自己盘子里剩下来的一片面包,白落枫目光出神。
  仔细想想,已经过去七年了。
  回忆接踵而来,白落枫发起了呆。
  他现在想起时还经常性地觉得不真实,但七年前他的确还是一个坐轮椅躺病床走都走不远的病秧子。
  偷拍了肃郁被同学欺负把录像交给他们老师,帮肃郁解了围之后,白落枫就回了住院楼。
  他当时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医院里这种事情其实屡见不鲜。
  毕竟世界上最能见证人性的地方无非两院:法院和医院。
  医院里虽然有很多尽心尽力,跪在手术室前磕头祈祷的家属,但是更经常能见到的却是手术缴费时推脱责任、不认爹娘、不认老婆、不认孩子、拒绝给产妇打麻药、指着彼此互骂道德绑架的情况。
  每一个都相当令人发指。
  学校欺凌闹到这儿来的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白落枫见过几次。
  他是真的没当回事,就把肃郁当成了一个随手一帮的可怜小孩。咳嗽着被外婆推回去的路上,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肃郁再见了。
  但两天后,肃郁敲开了他的病房门。
  -
  白落枫当时住的病房六人一间,那天天气阴了,外面开始下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坐在他病床旁给他削苹果皮的外婆苍老生皱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外面阴沉的天空,和窗户上掉落的雨点。
  “下雨了。”外婆蹩眉道,“真烦。”
  “正常,季节到了,没什么好烦的。”
  白落枫低声说。说完话,他就掩嘴咳嗽了几声。
  “喝点水。”
  外婆把床头柜上倒好的热水递给他。白落枫坐直起身来,拿过来,小口小口地抿着。
  外婆坐了回来,拿起没削完的苹果。她没有立刻拿起刀来削,而是抬头看了看床头上的仪器。
  那些仪器连着白落枫的心口,监测着他的心率。外婆望着那些数低迷不起,叹了口气。
  白落枫笑了:“又叹气,叹什么气啊。”
  “没事。”
  外婆低头削苹果。
  空气陷入一片沉默,其他病床上的人躺的躺睡的睡,坐着的望着外面的雨天,同样没人吭声,这里总是这样死气沉沉。
  旁边突然传来吸气抽气声。白落枫转头一看,外婆居然开始抹眼泪了。
  白落枫哭笑不得:“你干什么啊?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外婆摇摇头,还是继续抹眼泪。
  白落枫又好声好气哄了一会儿,外婆越哭越凶。
  白落枫让她把手放了下来。外婆露出哭得通红的一张老脸,倔倔地咬着嘴唇,红着眼睛说:“怎么就你这么命苦呢,那年才多大啊,就往心脏里安支架……”
  “多牛逼啊,六岁就往心脏里面安支架了。”白落枫笑着说,“别总苦大仇深的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没死呢。”
  不知道为什么,外婆看起来更想哭了。
  她望向白落枫右手上输着液的针管,又望望贴在他心口上的仪器,又叹气道:“好好的十五六岁,连口好饭都吃不上……”
  “吃清淡点活得久。”白落枫还是笑,“行啦,别天天念叨这些了,你念叨出茧子来也不能念叨好,看开点吧。”
  外婆点点头,抹抹眼角:“好,好,听你的,外婆不说了。一会儿外婆下去给你买粥喝,喝了早点好。”
  白落枫露出苦笑来。
  病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推了开来。
  来人小心翼翼的,好像不是病房里的家属。
  他走了进来——来的是肃郁。他换了一身衣服,穿着圆领白t和一件灰色连帽外套,一件灰色的阔腿裤和一双运动鞋。
  浑身上下每个单件看起来都很旧了。灰的被洗得发白,白的被洗得发灰。
  他有些手足无措,进来之后四周环绕一圈,看到床位就在门边上的白落枫,他眼睛一亮。
  白落枫也认出他来了:“啊,是你?”
  肃郁突然就红了脸。他张了张嘴,却没蹦出来字儿,又讪讪闭上嘴,用力点了点头。
  白落枫问他:“你怎么来了?”
  肃郁抬起手上装满水果的一个袋子,声音很低地小声说:“那个,我想,谢谢你……就那天,那天那什么,你帮了我……挺,我,那个,所以……”
  他语无伦次,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神还一直闪躲着,一跟他四目相对就立刻躲开,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这要白落枫是个女生,他外婆就能一秒理解现状。可同性恋这事儿在七年前的确还太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外婆用打量嫌疑犯的目光将肃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她挪了挪椅子,靠近白落枫,小声地警惕道:“大孙,这是谁?”
  “前两天出去的时候帮的一个学生,他被同学欺负了,我帮了他一下。可能就是爱害羞吧,你别想多。”
  白落枫简单解释完,胸口又哽了哽。他抬手握拳,掩嘴再次咳了两声,抬头对肃郁说:“来感谢我吗?”
  肃郁用力点了点头,脸好像更红了。
  白落枫向他笑了笑,说:“多大点事儿,没必要,先坐吧,这边还有椅子。”
  外婆坐在白落枫左边,病床右边还有空的椅子。
  肃郁点点头,姿势极其僵硬地走了过来。屁股刚沾到椅子上,他就立刻站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地看了看白落枫,又看了看自己拎过来的一袋子水果,赶紧伸出手,把手里的袋子递了出去。
  袋子递到白落枫跟前。
  白落枫问他:“给我吗?”
  肃郁用力点头。
  “那天……谢谢你。”他磕磕巴巴地说,“这是给你的。”
  “啊,谢谢。”
  白落枫向他一笑,从他手里接过了水果。他看到肃郁递过来时微微扭开的脸和别开来去不肯看他的眼睛,还有红透了的耳根,以及僵硬得发抖的手。
  白落枫把这一切收进眼里,没拆穿他,接过水果后递给了外婆。
  “能麻烦你去洗洗吗,外婆?”白落枫说,“正好想吃水果了,好几天没吃了,医嘱也说这几天可以加点餐。”
  “也是。”外婆说,“那我去挑点洗一洗,你们先聊吧。”
  外婆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不锈钢盆,拎着袋子走了。
  白落枫又招呼肃郁坐下,肃郁讪讪坐了回去。
  他非常坐立不安,只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紧抿着嘴,脸上的红自打进来以后就没有下来过。
  他扭头看着别处。
  白落枫不在意,也不逼他看过来,随口打开话匣子:“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我问的,医院前台。”肃郁说,“你那天……帮我很多,一句话都不感谢你……我过意不去,就到处找了一下。”
  “然后就找到这里了?”
  肃郁点点头。
  白落枫笑了起来:“有没有很意外?坐轮椅的居然是个心脏病人。”
  肃郁摇了摇头。
  “是吗。”
  白落枫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看向外面的雨天。
  “雨真大啊。”他没话找话。
  肃郁没接他这茬,沉默半刻,肃郁才开口:“那个……”
  白落枫把头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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