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今他只希望前段时间卫平西帮他们说了好话,好让卫椋对秦阙有个好一些的印象,能让他们徐徐图之。
马场很大,随处可见肆意奔跑的骏马,听见马儿的嘶鸣声。居庸关的马匹身形高大健美,每一匹都是千金难求的战马。若是平时,温珣和秦阙早已看直了眼,可今日两人闷着头格外沉默。
卫平西带着秦阙一行横穿过马场,停在了马房前方,高声呼唤道:“义父,义父!端王和他的王妃来拜见您了!”
温珣袖中的手不由得攒成了拳,心跳也加快了起来。秦阙敏锐地捕捉到了温珣的不适,他上前一步挡在温珣身前,挺直腰杆,目视着马房敞开的窗。
这时就见马房中走出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身上穿着最常见的粗布衣裳,袖口和衣襟的部分磨损得发白,前胸和腋下被汗水浸湿颜色变深。他的左手提着一把铲子,铲子尖头还沾着马粪。
乍一看,这老者和幽州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老农没什么两样,可众人都知晓,他就是卫椋。
卫椋微微勾着后背,身量却不比秦阙矮多少。刚打了个照面,锐利的目光已经在秦阙身上转了好几圈。
秦阙上前恭敬弯腰行礼:“晚辈秦阙,拜见大将军王。”
异姓王和亲王之间,哪个更大?毋庸置疑,身份上秦阙更尊贵,按道理说应该是卫椋先给秦阙行礼。秦阙主动行礼,还称自己为晚辈,给足了卫椋面子。
果然,卫椋微微颔首,皱皮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笑容,他放下铲子上前一步伸手托住了秦阙的胳膊,语气中多了几分柔和:“端王爷不必客气。”
空荡荡的袖管从秦阙他们面前晃过,直到此时端王一行才发现,卫椋右边的袖管下竟然没有右胳膊。这么重要的事情,先前竟然没有半点风声传出。
震惊归震惊,秦阙脸上却半点不显,他只当自己是来拜访一位长者,言语间满是敬重:“先前在凉州卫时,听说过大将军王很多调兵遣将的故事,秦阙心中仰慕,如今终于能见到您了。”
卫椋笑了,不等秦阙继续绞尽脑汁讲客套话,他沉声道:“老夫是个粗人,不喜欢弯弯绕绕更喜欢直来直去。你小子看着是个练家子,你说你在凉州卫呆过,那林老狗的剑术可曾学过?”
秦阙老实回答:“学过。”
卫椋对着卫平西抬了抬下颚,吩咐道:“取把剑来,本王要同端王爷过过招。”
温珣站在一边头皮发麻,一时间想不明白卫椋的目的。他究竟是想试一试秦阙的身手,还是想直接解决了秦阙这个隐患?
秦阙坦荡地接过长剑,随手挽了个剑花:“请前辈赐教!”
卫椋左手握住铲子,左脚在铲子尖头用力一跺,铁制的尖头就和木质的把手分离了开来。老将军随手挽了个棍法:“老夫试试你的身手,说好了,点到为止。但是你也得拿出真本事来,若是让老夫看到你放水,这居庸关以后你就别来了。”
说话间三尺多长的木把手在卫椋手中甩出了残影,棍子和剑接触的瞬间,秦阙就感觉到了卫椋的力道,当下心中再也不敢轻敌。
温珣对棍法和剑术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这一老一少缠斗在一起,长剑和棍子接触发出了密集的声响。凭他的眼力,他还真不知道谁能赢。于是他靠近秦甲,小声问道:“咱王爷能赢吗?”
秦甲老实道:“很难,就像那一日我用长枪对战刑武的大刀,咱王爷箭术再高,他手短哪。”
果然没多久,秦阙就被眼花缭乱的棍法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就在众人以为秦阙输定了时,秦阙顺势往地上一滚,瞬间滚到了卫椋身前。下一刻端王爷抬起了他的大长腿,一脚踹到了卫椋胸口位置。
卫椋捂着胸踉跄后退好几步,等稳住身形后,他似有懊恼之色:“真是林老狗真传,这招兔子蹬鹰,每次都无法破解。”
说着卫椋无奈叹了一声:“年纪大了,身手也不利落了,我输了。”
秦阙从地上爬起,恭敬道:“是晚辈讨巧了,若只是比拼剑术,晚辈不如前辈。”
卫椋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别谦虚,你小子身手可以,整个居庸关,能在老夫棍下过五十招的屈指可数,你能破了我棍法,很好!”
直到这时卫平西才笑了出来:“义父,儿子没骗您吧?端王爷是条汉子,您看了就知道了。”
卫椋笑着点点头,就在温珣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就见卫椋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你就是温珣?”
温珣站直身体客气行礼:“晚辈温珣,见过大将军王。”
卫椋摆摆手随意道:“不用这么客气,说起来你得唤我一声师伯。我和你的恩师章淮师出同门,我们都是范阳范栗的弟子。”
“你恩师数日前给我来了一封信,让我这个做师伯的多关照你一些,他说你虽然有些娇气,可却是个顶好的孩子。没了前途遭了难日子可能不好过,他让我留意一下,若是你过得不好,得想办法救你出来。如今见着了你,老夫倒是觉得你恩师想多了,你这不是过得挺好吗?”
温珣心头巨震,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真是想破头都没想到,他的师门里面竟然有个武将,那武将竟然还是他们视为最大对手的大将军王!
想到先前他和秦阙二人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地谋算计划,合着算计了半天,竟然算计了自家人?
第38章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大将军王是个冷酷无情凶狠暴戾的枭雄。事实上他是个非常务实的人,当他想要做一件事时,就算天塌下来,他都会坚持做完。证据就是,试完了秦阙的身手后,老将军又继续将铁铲给装上了,一扭头又钻到了马房中继续铲屎。
这可将秦阙和温珣看傻了,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这时他们就听见马房中传来了卫椋的声音:“平西,你去把你大哥二哥和四弟叫上,好好招待端王两口子,老夫忙完马房这边的事就回去。”
卫平西应了一声,而后招呼秦阙:“王爷,请随我来。”见秦阙眼神震惊地盯着马房的方向,他又解释道:“义父不是不看重你,他就是这个性子,等他忙完马房的事就来了。王爷还没见过我的其他几位兄弟吧,他们都是龙精虎猛的汉子,一定与王爷投缘。”
话音没落,卫平西就见温珣走到了马房中。卫统领连忙伸手“哎哎”了两声,想要阻拦温珣,就见温珣脱下了华丽的外袍挂在了马厩上,又随手拎起了靠在墙角的铁锹,跨进了栅格内一声不吭铲起了马粪。
卫椋诧异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偏过头隔着几道栅栏惊讶地看着温珣。过了一阵后,他满意地笑了:“哪里娇气了?这不是有模有样吗?”
门外的卫平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啊,这……”平日里他们几兄弟就算想给义父帮忙,只要一踏进马房就会被义父轰出来,义父总是嫌弃他们粗手笨脚,少不了一顿臭骂。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端王妃进了马房竟然没挨骂,还被表扬了?
见温珣这么做,秦阙也想进去搭把手,可是前脚刚踏进马房,后脚就听到了卫椋警告的声音:“我这马房小,容不下这么多人,王爷最好跟着卫平西走,不然别怪老夫用粪叉戳你。”
秦阙:……
可怜的端王委委屈屈退出了房间,这时他听见了温珣柔软的声音:“王爷去见见其他统领吧,忙完后我去找你。”
秦阙爽快应了一声:“那行,我先过去了。”
卫平西翻身上马,走了一段路后才转头难以置信地问秦阙:“端王妃给了义父什么好处?王爷你见义父刚刚那个笑脸了吗?我跟着义父这么多年,没见他这么对我笑过。”
说完后卫平西自我检讨着:“难道真是我做事粗心入不了义父的眼?那也不对啊,我大哥,卫震东做事最妥帖,也经常被义父骂啊?”
见卫平西一脸见鬼的模样,秦阙还能说什么:“这不是你的问题。”端王爷语气骄傲道:“我家琼琅人美心善,大将军王看他顺眼吧。”
还真被秦阙说中了,卫椋是越看温珣越顺眼,瞅着温珣打扫过的干干净净的马舍,卫椋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先前照顾过马?”
温珣手中动作不停,轻声细语道:“并没有。不过晚辈家中养着一头黑驴,有时候会和阿兄一起照顾驴子做些农活。晚辈笨手笨脚,做事情总没阿兄做得利落。”
卫椋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可不像笨手笨脚的样子。好啦,收拾完这间马舍,你就出来吧。老夫在井里泡了个甜瓜,一会儿我们把瓜分了,不告诉他们。”
温珣眉眼弯弯:“嗯!”
被井水浸过的甜瓜冰凉清甜,劳累之后吃起来特别带劲。卫椋和温珣一人拿着一半甜瓜,坐在井旁的树下,二人大咧咧地啃着甜瓜。
“从吴郡到幽州,不习惯吧?”卫椋的声音传来。
如果不知道卫椋和恩师的关系,温珣此时必定会细细思考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可是自从知道他是自己的师伯后,说话间也多了几分随意:“嗯,不太习惯。不过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