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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种 第80节

  薛野当然知道黎阳不会,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比自己更想让夜暝死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黎阳。但在这种情况下,黎阳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自己另有安排,只会让薛野产生一些并不美妙的猜想——越是云淡风轻,便越是破釜沉舟。
  薛野看着黎阳,再次重申道:“我再问一遍,你要去干什么?”
  黎阳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我会在献祭开始之前,提前去削弱一下魔尊的战斗力。”
  这时,一旁久未说话的徐白开了口:“用什么办法?”
  “自然是下蛊。”
  听了这话的楚平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你一个人去吗?如果被发现了,你……”
  “我只是在暗处操作,怎么可能会被发现。这是完全没有风险的差事,我不说出来只是怕你们跟我抢而已。”
  薛野没有说话,只是适时地与徐白对视了一眼。
  他们很清楚,如果这件事真的像黎阳所说的那样简单,黎阳刚刚便不会把自己排除在与夜暝直接战斗的人选之外。提前下蛊,若是顺利,那么完全可以下完蛊之后再赶到祭祀现场,时间上来说完全来得及。
  黎阳会这么说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也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活着去与薛、徐二人汇合的机会。
  薛野和徐白对视之后,默契地选择了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当然,这层窗户纸实际上也只笼罩着楚平一个人。就算薛野和徐白真的捅破了,除了让这个一根筋的小子平白担心同伴的安危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既然黎阳有这样的决意,薛野和徐白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他。
  离开黎阳房间的时候,薛野想起了什么似的,忍不住对徐白说道:“黎阳这小子,我一直以为很烦楚平,如今看来倒也不是。”
  至少,从黎阳的安排来看,他给楚平留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在黎阳的心里,多少还是希望至少楚平能全身而退的。
  “他没有他想得那么不近人情,也没有他想得那么不顾同门之谊。”
  从渊城的人偶少君,终于慢慢活出了人的样子。
  第98章
  徐白升到化神境之后,薛野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心。
  主要是因为他已经彻底打不过徐白了。
  原来薛野不想与徐白双修的日子里,便会直接筒徐白打上一架,虽然十次里能输八次,但好歹能赢两回。这来之不易的两回怎么说也能让自己的备受操劳的身体休养生息。
  但自从徐白成了化神期的大能之后,薛野连这两回休息的日子都没指望了。虽然与徐白双修的同时,薛野可以用较快的速度吸收周围的灵气化为己用,但对于薛野来说,其背后的代价实在是有些高,让他多少有些支撑不住。更糟糕的是,这样的日子薛野不知道还要过上多久,他原本以为徐白与自己双修只是为了积蓄修为冲击化神期,一旦修成了,这样夜不能寐的日子便应该能到头了。想着徐白步入化神境之后,自己便能过上几天清闲日子,那段日子虽然夜夜操劳,好歹有些盼头。
  哪知道徐白却使出了“便不能是因为喜欢吗”这样的昏招。随着徐白突如其来的袒露心意,薛野这为数不多的盼头也一同跟着不见。
  因为徐白自从修化神期之后非但没有停止双修,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
  要不是打不过,薛野真想当场杀了徐白。
  薛野向来是很能忍的,但如今,他被身后的徐白磋磨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实在是忍无可忍,只见薛野挣扎着翻过了身,愤懑地将自己光裸的脚掌一脚踩在了徐白的肩膀上,脚下用力,将徐白朝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推了过去。
  一边踢着徐白,薛野一边朝徐白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此刻的徐白不在是那副正襟危坐的君子气派,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说是穿着,也不准确,徐白半边的衣襟已经落到了胸前,独留半边还挂在肩头。那中衣被徐白的汗水沾湿,变得若隐若现,十分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徐白蓬勃的肌肉和宽阔的肩胛。
  薛野在心里直骂徐白禽兽之姿,这货平日里明明看上去一副谪仙样貌,哪里能想到脱了衣服竟然整个人看上去会这么有侵略性。
  但薛野完全没有被徐白的气势吓退。即使把徐白推远了,薛野也依旧没有撤回踩在徐白肩膀上的脚,他的脚掌正覆在徐白那裸露在外的肩膀上,能感受到随着徐白的呼吸,脚下那结实的肉体也在随之起伏。薛野似乎被徐白气急了,他的眼尾带着一点难言的红,凶恶地盯着面前的徐白。腿上用力,那力道像是要把徐白就这么一脚给踹死。
  但这力道对于如今的徐白来说,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他一步跨入化神境之后,在修为上,薛野与他之间的区别已经犹如天堑。所以就算薛野用尽了力气,在徐白看来,依然是不痛不痒。
  只可了作情趣。
  徐白面无表情地握住了薛野近在眼前的脚踝,而后轻松地将薛野的脚给提了起来。而后徐白当着薛野的面慢慢地俯下了脑袋,缓缓地,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印在了薛野脚踝之侧。
  徐白这么一干,薛野觉得自己的脸上就像是热得要爆炸了:“变态啊你!”
  在生气的同时,薛野多少还感到有些懊丧。因为看着面前低头动作的徐白,薛野只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多年前的回旋镖击中了一般——他想起自己年少无知时,曾在心中暗暗发过的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徐白给我舔脚!”
  如今,彼时的野心虽然实现了,但实现的方式却完全不是薛野想要的,或者说,实现的代价完全是薛野所不能承受的。
  薛野想要抽回自己的脚,但从脚踝传过来的握力可不小,薛野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他感到有些尴尬,连脚趾都无措地蜷曲了起来。踢又踢不疼徐白,收又不能把脚收回来,薛野气得发抖,他看着徐白,怒道:“大敌当前,你能不能别想着折腾我了,简直是有辱斯文!不知廉耻!”
  薛野刚说完,就感觉道脚下踩着的躯体传来了低低的震动。只见徐白闻言缓缓抬起了头,他此刻应该罕见地十分愉悦,嘴角竟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徐白对薛野说道:“你不是说过,双修只是一种修行方式而已,如今大敌当前,增长修为本就是重中之重,你我都应该用尽一切办法,最大限度地提升实力才是。”
  徐白语气轻轻的,并不能听出任何强烈的情绪,但薛野就是能从他的话里面听出一丝浓重的揶揄之意。
  薛野涨红了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回旋镖给扎穿了。
  许是看薛野说不过败下阵来,被他踩着的徐白迅速地动了,在黑暗中游刃有余地靠近了尚在恼怒的薛野,不容分说地继续起了刚刚未竟的“修炼”。
  而后,月影西斜,清辉在天。
  云收雨霁之后,虽然薛野全身都被菁纯的灵力温养着,直觉舒服得很,但他的肉体却十分劳累,整个人更是累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他整个人气鼓鼓的,根本睡不着。
  夜深之后,四围静悄悄的,本便被遮住了一般苍穹的从渊城更是夜色浓郁。这里的夜晚比中州更黑。而人一旦处于黑暗而又安静的环境中,便忍不住会开始多想,薛野依然,他睁着眼睛望着床顶,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罕见地,黑暗中传来了徐白的声音,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透露出几分尽兴之后的慵懒意味。但说出的话却十分正经:“你有没有想过,这次有可能会输?”
  其他时候输了也就罢了,但他们此番面对的是从渊城魔尊,若是在与夜暝的对阵中输了,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听了徐白的话,薛野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怎么,你怕了?”薛野不屑地回答道,“怕就赶紧走,没有你我一样能成事。”
  薛野嫌恶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徐白,拒绝与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但徐白却没有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他道:“你和黎阳不同,并没有非要杀夜暝的理由。”虽然这话说得委婉,但依然能听出徐白是在劝薛野放弃杀夜暝,独自保命。
  薛野听了这话,情不自禁地怒从心头起,他复又翻了个身,将脸转向了徐白那一侧。
  黑暗中徐白的侧脸像是斧凿刀削出的山岳,静默却充满了力量。
  薛野看不清徐白的表情,只恶狠狠地盯着那道轮廓说道:“是,我若是什么都不干,可以保下一条命来,然后呢?我再钻进个深山老林里,当几十年散修,然后一辈子被你压上一头,眼睁睁看着你先我一步飞升吗?”
  那比死还叫薛野难受。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上清宗首徒,而黎阳也可以苟且偷生地继续当他的从渊城少君,除却你们,陆离、佛子,哪个说起来不是金尊玉贵,生来不是注定不凡?独独我,出身不好,天赋不敌,生来便低人一头。
  身世不可由自己选择,我认,但我不服。
  我努力往上爬有什么错,你们生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赢得一切,便看不起我机关算尽?真是可笑,叫我说,你们自己吃着先天的红利不思进取,却取笑旁人不择手段才是真的寡廉鲜耻。”
  末了,薛野坚定地说道:“我是不可能收手的,若有一日,我甘心于此,不想再往上爬了,那才是我真正离死不远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尖锐,里面透露着勃勃的野心。
  但徐白并不讨厌这样的野心,或者说,那不可磨灭的野心,正是薛野蓬勃生命力的由来,叫他整个人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来。
  “况且,”薛野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夜暝把我当成了北境之主的孩子,天涯海角,不杀他我哪里逃得掉。”
  徐白没有继续劝他,其实从一开始,徐白便知道劝不动他,薛野打小就是这样的脾气,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可如今,立在眼前的是生死大关,要说薛野完全不害怕,却也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不后悔罢了。
  在主动讨论过这么沉重的话题之后,熟悉的沉默逐渐充斥在了小小的床帏之间。只是受到刚刚那场对话的影响,气氛变得莫名有些低迷,夜色如同凝成了实质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薛野以为徐白不会再继续与自己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耳畔传来了布料摩擦轻微响声声,紧接着,薛野感受到身上传来了温热的触碰,那是人的体温——是徐白轻轻地环住了薛野。
  一个有月无风的晚上,在前途未卜的敌营之中,徐白静静地环住了薛野。
  这是徐白对薛野所作出的选择的回答。
  他觉得薛野就像是一只即将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雏鹰,鲁莽却又决绝。但,没有能人能阻止雄鹰奔向天空,因为从亘古至今,在雄鹰的字典里,便只能在飞翔和死亡中二选一。
  那就飞吧,不要去想坠落的事情。。
  作为同路人,徐白坚定地选择了站在薛野身后,做推他一把的那只手。
  哪怕失败之后,要陪他一同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一样甘之如饴。
  罕见地,往常被徐白碰一下都要大发脾气的薛野,这回却并没有拒绝徐白的拥抱。
  “一定是因为刚刚双修太累了,懒得跟他计较。”黑暗中,薛野这么告诉自己。
  第99章
  时间是不会等人的,无论薛野和徐白有没有准备好,朔月之日终将到来。
  日月是天道的双目,朔月之夜日月无踪,要骗过天道便是极佳的机会,最适合做些逆天改命的谋算。
  无论做谋算的是谁。
  最先出招的是夜暝,朔月之日当天,夜暝状似平常地向薛野发出了邀请,邀他同去从渊城外宴饮。说这话的时候,夜暝笑眯眯地挑眉看着薛野,那表情,与其说是在邀请薛野赴宴,不如说是在无声地质问着薛野:“你有没有胆子去?”
  薛野知道今晚定是场鸿门宴,而夜暝也知道,薛野知道今晚定是场鸿门宴。
  夜暝还知道,薛野肯定会答应自己的邀请。事实确实如此,薛野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所谓的“宴席”将在日落之后开始。
  而在日落之前,伴随着渐渐西斜的太阳,从渊城的主殿外走来了一个人。
  彼时的夜暝正坐在他的王座上,他单手握拳撑在额前,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主殿外面先是传来了三两声咳嗽,而后,台阶上慢慢走上来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背对着夕阳,影子被余晖拉得很长,从雕花的大门外投射进了主殿之内,但与缺乏光照而显得昏暗的主殿内部相比,那一抹阴影显得既渺小又不值一提。
  早就听见响动的夜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他仍旧保持着那副姿势坐在他的王座上,甚至没有抬头看向门口,便轻启薄唇,淡淡地朝着来人说了一句:“作为你的父亲,我终归是盼着你不会来的。”
  说完这句话,夜暝睁开了眼睛,望向了站在门口的人——正是黎阳。
  而黎阳慢慢地跨过了主殿的门槛,他看着王座上的夜暝,眼中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杀意。他开口,语气轻松得就像是父子间的普通寒暄一般,说道:“父亲说笑了,您分明知道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夜暝做事向来不喜欢虚与委蛇,他直截了当地点破了黎阳的话:“你当然有路走,你还可以放弃你的朋友,冷眼旁观他做月曜的肉身。”
  也就是说,背叛薛野。
  换做从前的黎阳,他必然会这么做。只需要牺牲一个小小的薛野,黎阳便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自由,何乐而不为呢?
  可黎阳没有这么做,甚至再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黎阳便将这个念头给否决掉了,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薛野根本不是月曜的儿子,所以薛野的肉身未必能与月曜的灵魂契合,若是失败了,成为灵魂容器的,依然会是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杀了夜暝,才能真正做到万无一失。
  黎阳缓缓地往大殿正中走去,两扇雕花的大门在他身后慢慢合上,将落日的余晖尽数隔绝在了黎阳的背后。
  黎阳目之所及的一切开始变得幽暗,如同他过往的人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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