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伸手接过正在吮吸手指的小婴儿,林风致在一旁拿着拨浪鼓逗弄,往日清冷的眸子沾染几分温情。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孩子是我生的。
  是我与林风致爱情的延续。
  他站在我身边,身量只比我高了四指。
  我微微踮脚,就能亲上他的唇。
  鬼使神差,我真的踮脚亲了上去。
  柔软又湿漉。
  林风致微微愣了愣,然后失笑,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占我便宜。」
  春桃在一旁羡慕开口:
  「夫人与老爷真是天生一对啊。」
  春桃是为数不多羡慕我与林风致的人。
  外界绝大多数贵女们,看向我的眼神都带着三分怜悯。
  我走到绝路的人生,因林风致的到来,焕然一新。
  若是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地走下去便好了。
  可我知道,安稳只是暂时的。
  三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太子的禁足不过短短一月,便又出现在朝堂。
  两党之争,终究要你死我活。
  冬日冰雪消融之后,初春降临。
  陛下已经年迈,但仍是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春蒐。
  林风致一身利落的劲装,骑在马上冲着我招呼:
  「夫人,等我为你猎只白狐来,春日乍暖还寒,用来做风领正合适。」
  第14章
  他沐浴在一片阳光下,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我看得恍神。
  仿佛眼前这幅场景,在漫长的生命中看过许多次了。
  百转千回。
  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挥手角度。
  我晃了晃脑袋。
  肯定是我昨夜睡糊涂了,明明这是林风致第一次在我面前骑马,我怎么会认为瞧见过很多次了呢?
  嫡姐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
  「哼,一辈子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回神看向与我争了十几年的姜玉珠。
  她脸上的脂粉压不住疲惫与焦躁。
  太子自解了禁足后,往东宫抬了两房良娣。
  虽说都是手下拉拢的臣子之女,可东宫如今热闹非凡。
  人人为了抢先生下嫡子献媚争宠,后院乌烟瘴气。
  而姜玉珠在年关将过之际怀了个孩子,还未看出男女便不小心落了胎。
  太子声势浩大地查了许久,然后又轻轻放下。
  最终以惩罚了一个小小丫鬟了事。
  这场争宠戏码,她失去了孩子,也落下个迎风流泪的毛病。
  我懒得与她争辩。
  钰儿已经到了学坐的月龄,每日咿咿呀呀地摇着拨浪鼓。
  而林风致在之前的那场刺杀中,左手手腕受寒便会隐隐作痛。
  我想给钰儿做些漂亮的拨浪鼓,还想给夫君缝制一副厚实的护腕。
  我想了好多好多。
  嘴角边露出惬意的笑。
  姜玉珠看着我唇边的笑,愈发气愤地绞了绞手中帕子。
  转眼间眉眼又松弛下来,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不过是手下败将,好好珍惜眼前的平静吧。」
  稳坐高台之上的陛下咳嗽了好一阵,挥挥手示意身旁内监开始。
  他老了。
  但人越老,便越警惕地抓紧手中权力不放。
  林风致勒紧缰绳,冲我挥了挥手,转身没入山林深处。
  春蒐所带来的禁军并不多。
  太子借口身体不适,并未骑马狩猎。
  一群人浩浩荡荡消失在林子深处后,他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并无几分恭敬,冲着陛下欠身拜了拜:
  「父皇,儿臣听闻您近些日子咳疾不断,太医嘱咐静养为宜,所以斗胆肯恳请父皇早些回宫歇息。
  「这春蒐,还是由儿臣来主持吧。」
  第15章
  这话极其大不敬,就差将逼宫写在脸上了。
  陛下听闻后大怒,狠狠咳了一阵,这才抖着手指着太子无所畏惧的脸:
  「大胆,朕还安在,你身为太子,竟然敢公然争权夺利,你难道不怕朕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吗?」
  太子挺直了脊背,冷笑一声:
  「父皇如今年迈,废不废太子,你以为你说了算吗?」
  说罢,他拍了拍手。
  无数禁军一拥而上,陛下出行所带的侍卫尽数被制服。
  看台上传来贵女们惊恐的叫声。
  我捏了捏袖中匕首,想起今日出行前林风致对我说过:
  「青衍,今日这事本该瞒着你的,但你我夫妻一体,我不愿你什么都不知。
  「太子私下已密谋逼宫,明日春蒐便是最好时机,届时我与三皇子会借着狩猎的名义入山林深处。那里有我们私藏的兵将。
  「你莫怕,我与三皇子会很快来救你们的。」
  我本该被困在后宅,望着四四方方的天度完一生。
  可林风致什么都会告诉我。
  他将我当成了一同作战的盟友。
  他说得认真,我记得清楚。
  陛下被气得几近昏厥,随行大臣一半归属于太子麾下,另一半惶惶不安。
  风声鹤唳中,唯有我父亲喜不自禁。
  太子成功登基后,他就是当仁不让的国丈大人。
  自诩清流的太傅身份叠加一层,新皇都要给三分薄面。
  朝中再无人能越过他。
  时隔几月,我终于再次在姜玉珠脸上看到扬眉吐气的神色,一如我被劫匪掳走退婚那日。
  她像一只打了胜仗的骄傲孔雀,居高临下来到我面前,有几个强壮的嬷嬷压着我跪倒。
  她勾起我的下巴:
  「姜青衍,你仗着比我多几分姿色,旁人在看向你我时,眼神总是在你身上多停留三分。
  「今日,我就刮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去狐媚别人。」
  第16章
  我与她本就三四分相似,相差无几的年纪,若是站在一起,远远看像是一对双生并蒂花。
  根本分不出谁开得更艳。
  不过是小时候旁人打趣我们相貌的一句话,成为扎在她心中多年的一根刺。
  风致说得真对,女子总是在比谁更好。
  眼下姜玉珠就铆足了劲,非要跟我比谁更美。
  从未听闻京城哪家弟兄俩,为了谁更玉树临风些而掐架嫉恨。
  我倒是宁可姜玉珠与我比谁睡的小郎君更多。
  她长长的指甲刮过我的脸,留下一缕冰凉。
  我全身蓄势而发。
  若是她再敢动一下,我便拔出匕首刺入她的胸膛。
  我不能落在她的手里,成为对付林风致的一颗棋子。
  有羽箭破空声飞驰而来。
  箭头劈空射入姜玉珠发髻中,引来她凄厉的尖叫,与周围嬷嬷们乱成一团。
  不远处,林风致手中拿着一张饱满的弓,微微垂下手,将脸上担忧收敛,转而对着我一笑。
  这么紧迫的救驾,他的马上居然还挂着一只断气的白狐。
  他竟然有闲情逸致,真给我猎了一只白狐。
  三皇子带领禁军从山林里鱼贯而出,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团团包围,嘴里大嚷: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藏在山林里?
  「我不会输,我不会输的!」
  三皇子懒得看他一眼,而是快速翻身下马跪在陛下面前:
  「儿臣听闻太子殿下有异心,这才于昨夜调动禁军守在后山处,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禀告父皇,请父皇降罪。」
  陛下哪里有精力去治三皇子的罪?
  他指着太子,用最后的力气大喊:
  「给我拿下这个逆子,朕要将他永生圈禁!」
  他喊得嘶哑。
  却只是圈禁。
  连太子之位都未曾开口剥夺。
  三皇子眸子闪了闪。
  太子咬牙切齿,不甘心多年筹谋毁于一旦。
  趁众人不防,他竟拔出匕首往陛下方向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立于陛下身侧的林风致扑上挡在身前。
  匕首没有收力。
  径直没入心脏。
  第17章
  我所有的尖叫都被憋在了喉咙里。
  方才他还浅笑晏晏地将白狐递到我手里。
  我伸手接下时,还蹭过他温热的手。
  我的心脏一阵阵抽疼,最终化为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冲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大口大口鲜血从他嘴里涌出。
  他想抬手去捂住我的双眼,可手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陛下被这一幕吓傻了,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
  「逆子,你竟然敢谋杀朕,还误杀了林相,来人,给我将太子收监,明日处斩!」
  这句话落地后,本就是强弩之末的陛下轰然倒下,留下一片片惊呼。
  林风致的体温流逝得极快。
  与上次受伤不同,这一次,匕首插入心脏,再无生还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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