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这我确实知道。”藤江水月点头。
  毕竟原型是“太宰治”嘛,这条最显著的特征无论经历多少次“二创”,都不会从这个角色身上被舍弃。
  ——仿佛是天然为此而存在的。
  他很清楚太宰治对于“自杀”的追求,但更为清楚其追求“死”的行为中透出的对整个世界的绝望。
  不过出于一种对朋友爱好的尊重——哪怕这种爱好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能算“爱好”,织田作之助从来不对太宰治的这个行为发表任何看法。
  可是最近他觉得好像有必要干涉一下。
  第91章
  藤江水月听到这里不禁皱紧了眉头, “那……为什么突然间改变想法了呢?”
  “一种感觉吧,他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织田作之助转动眼睛,开始回忆给自己带来这种感觉的画面。
  他似乎有了眉目, 开始娓娓道来。
  “其实私底下我们会在其他地方碰巧遇到,会一起喝酒。”
  基本都是在下班后, 而且时间不固定,幸运的时候是三个人,有时候是任意两个……也有一个人的时候, 不过地点从未变过。
  前段时间,他刚好就见过太宰治,依旧是带着一股经久难散的硝烟和血的气味,用带着点倦怠和懒散的语气跟自己打招呼,从上方的楼梯走下来。
  但是有什么东西就是不一样了。
  织田作之助当时以为是楼道灯光的问题。
  lupin的位置偏僻, 还是一个地下酒吧, 偶尔会因为天气或其他不可避免的因素, 导致楼梯上的电路接触不良, 坏过几次之后, 老板就放弃维修了。
  他知道那里的灯已经坏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因为整段楼道很短,平常也没什么人,影响不大。
  那天太宰治从昏暗的楼梯上下来时,脸色跟以前一样苍白,但在下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一下。
  织田作之助在那时候对上他的视线,冥冥中感觉从对方的眼睛里即将要溢出什么,一眨眼后,又像是自己的错觉。
  至于询问的回答, 自然是毫无变化。
  “然后,就在我产生想法的最近几天,无论在哪里都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了。”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苦恼。
  如同蜷缩起来的受伤的动物,不会让任何令自己感到不安的生物靠近。
  尤其难搞。
  藤江水月听完,表情严肃起来,“也就是说,需要我帮忙找人、吗?”
  织田作之助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我知道他在哪里,只是这样冒然去找他,真的没关系吗?”
  跟他躲猫猫完全没问题,难以把握社交距离才是他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
  即使身为朋友,干涉他人的选择和人生,如果不是对方真的需要帮助,反而会碍事吧。
  织田作之助不确定太宰治是否能够接受这种冒昧。
  说到底,在摒除“朋友”这层身份之后,自己对于他也不过是“他人”,或许说是“敌人”更为恰当。
  还是说要给对方保留冷静和独自处理的空间?
  他低垂着头,眼睛里不存在任何情绪,只停留在表层的苦恼上。
  藤江水月打断了他无止境的空茫,打了个响指,提议说:“不如去问一下你们的另一个朋友如何?说不定太宰有告诉过他什么。”
  “安吾吗?可惜最近我也没有遇到他,上次碰面是在好几个月之前。”织田作之助回答。
  居然这么不巧吗。
  她点了点下巴,“那……只能先打探他最近在做什么了,说不定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大问题,以至于心情不好?”
  不……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工作,对本就有着不健康爱好的人的心理状况来说,应该是无时不刻都感到沉重不堪。
  现在,那只骆驼已经到承受的临界值了,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冷不丁倒下去。
  ——谁会察觉到?并且在此时是最希望他倒下的人呢?
  藤江水月的脑海里不自觉冒出了最初遇见森鸥外时的场景。
  “织田先生,”她恍然地低声猜测道,“你觉得,如果他有一天死了,会是谁的错?”
  织田作之助不清楚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过依旧认真思考片刻,犹豫着回答道:“大概……是对他来说,信任而重要的人吧。”
  不是谁杀死了他,而是谁的错……这个问题带着一个结局被人为预设好后,对过往的追责和控诉。
  虽说这样的人是否存在都不太清楚。
  “好微妙的答案啊,这样的人一般来说应该是朋友家人之类的身份吧,但感觉不对。”藤江水月无语地扯动嘴角。
  感觉如果真的被亲近之人背叛是用力过猛了。
  激将法没有用,他反而会像是皮球一样用力弹到击打者的脸上嘲讽。
  太宰治就算快死了,也会把滋滋冒血的窟窿堵住,然后爬起来把背叛者干掉,以此告诉对方自己不仅没死甚至还有力气反杀吧。
  她在织田作之助的疑惑里叹息一声,“看来,还是要冒险调查一下港口黑手党近期的活动。”
  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都已经让她目前唯一的店员没心情工作了。
  而知道这件事,以及藤江水月的打算之后,江户川乱步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没那么简单。”
  他抽出一根巧克力饼干叼在嘴里,“先不说港口黑手党,对方是怎么想的?事先说好,我不建议你们去救一个满心想死的人。”
  侦探社不是慈善机构,不会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坚定地选择死亡的人而冒险。
  那没有意义。
  说句难听的话,他不会选择去救一个死人,还是救了会给大家惹一身麻烦的死人。
  藤江水月看向织田作之助,他沉思着,但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改变想法,”他的语气慢条斯理,“不过,我会去问清楚。”
  说完,织田作之助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侦探社。
  “走掉了呢。”
  藤江水月没有阻拦,她知道对方只是去找太宰治问问题,只要得到的回答并不坚定,那就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犹豫。
  “要是没有织田先生的话,那个太宰会去做更危险的事吧,搞不好又是件大麻烦——我有这种预感。”藤江水月低声说。
  坂口安吾几个月前杳无音讯,太宰治状态不好,要是这时候的横滨再次出现与之前龙头抗争相差无几的混乱,他自杀的爱好说不定能成功一次。
  与谢野晶子抱臂在桌边靠着,刚才她也一直沉默着,在织田作之助走后沉重地叹息道:“没想到织田先生还有出乎预料的任性的时候。”
  对方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由于这一层关系,侦探社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
  哪怕藤江水月无法得知对方的具体职级,但根据坂口安吾的态度和身上获取的信息来看,多半不低,大概率领导着港口黑手党内某一个部门。
  救人并不仅仅指让一个人单纯脱离水深火热的环境,在她看来,太宰治身边更是纯黑的地狱。
  简单来说,他们大可以选择直接把人抢走,然后让他像坂口安吾一样销声匿迹,但现在港口黑手党四处搜寻坂口安吾踪迹的行动就是最好的参考。
  况且,太宰治知道的任何一条秘密都足以让港口黑手党——尤其是森鸥外,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与兰波的情况不同的是,他可以放弃任何在意的事物。
  只需要一句“与你无关”,连织田作之助都会被推开,侦探社就更不用说。
  这样就更难处理之后的问题了。
  藤江水月想着,不由得感到几分无可奈何,“唉……比尸体更难处理的,是人际关系呢。”
  尤其是人际关系干干净净,却又跟无数极度危险的事物紧密相连的人,绝对是比刺猬更加扎手的存在。
  “不过,他会让织田先生帮忙吗?”她皱起眉,不无疑惑,“明明已经躲开了,本意就是不想让织田先生掺和,结果还是找上门去。”
  藤江水月不了解太宰治,排除残存的被迫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印象,从他躲避织田作之助这个行为来看,这个人应当还没有变得无药可救吧?
  与谢野晶子闻言侧目向她,“听上去水月希望他的态度不那么坚定?你很想他活下来吗?”
  “没错,不过我的出发点……”藤江水月说着,食指搔了搔脸颊,视线向天花板上飘去,“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可惜?”
  聪明的人能够在同等的时间内,犯下比常人多出好几倍、恶性也更大的罪行,那么反过来,也能救下更多的人吧。
  她好奇这样被他人称赞为“剧本组”的人,能够在侦探社的帮助下发挥多大的作用。
  不过,为什么乱步没有被称为“剧本组”呢?明明也十分聪明,而且还是名侦探……按道理不应该没有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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