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封安乐公主为定国安乐公主,参决军国大事。众位爱卿用心辅佐朕这双好儿女。”
  姚崇等人哭道:“陛下……”
  李显摆手道:“外面候着吧。”
  裹儿看了眼阿耶和阿娘,拉了拉重润的衣袖,一起与大臣们出来了,将空间留给这对患难夫妻。
  韦淇早已哭成了泪人,紧紧搂着李显。往日,她嫌弃李显胖得连年轻时的仪态都丢了,如今抱着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心中酸楚难言。
  “一朝见天日,誓不相禁忌。”李显说的低不可闻,但韦淇清楚地听见了。
  “我……我要走了,你好好活着,不要太看重韦家和姊妹,与儿女生分了。”李显道。
  韦淇咬着唇,哽咽道:“好……”
  李显伸手要抚摸韦淇的脸庞,韦淇忙握住他的手覆上脸颊。李显眼睛流了泪,“你和年轻时一样美,下一辈子找个有雄才大略的夫婿,而不是跟着我受了半辈子的苦。”
  韦淇的泪珠滚落在李显的手上,烫得他心里酸酸涩涩,悲悲楚楚。
  “我谁也不找,就找你,哪怕你是个农夫商贾。”韦淇道:“你是被我逼烦了?”
  李显笑了一下,道:“下一辈子你做男人,我做女人吧。我没你有胆识和才干。”
  韦淇气得笑出泪来,“你这样憨厚淳朴的女人谁愿意要?”说着就将李显紧紧抱在怀中,低声哭出来。
  裹儿站在殿门前面,流着泪,不说话,寒冷的风吹到脸上,传来密密麻麻地疼。
  今夜是阴天,天空堆着厚厚的云。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裹儿和重润忙冲进去,就见阿耶躺在母亲的膝上,神态安详,仿佛不曾受过病痛折磨。
  太医令上前颤抖着探视鼻息,良久,沉声道:“陛下龙驭宾天了。”
  众人一起大哭起来。半响,姚崇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遵陛下遗召登基。”
  重润忍悲道:“阿耶溘然而去,孤怎有心情行此事?”
  众人再三劝了,重润方允,以皇帝之名行事。裹儿姚崇等人拜见新帝。
  重润道:“韦相公暂掌南衙军,戒严京师。安乐公主暂掌被北衙军。姚相公遵陛下遗诏主持丧事。宋相公派出宣抚使分道宣慰天下。”几人都应了,各自散去。
  第165章 皇陵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庄严悠远的钟声回荡着整个神都,宣告着一代帝王的离去。
  裹儿走出迎仙宫,朔风吹来,但她却感觉不到冷,回过神来,暂将悲伤掩下。她对身边的羽林大将军,说:“皇宫戒严,加强巡逻,关闭宫门,任何人敢闯宫门,就地正法。”
  “是。”羽林大将军吩咐下去,她自己则带着兵士巡视各门,护卫皇宫安全。
  钟声惊醒了太平公主,她猛地起身下床,身侧的俊秀青年也跟着起身,忙问:“公主怎么了?”
  太平没有理会,喝道:“来人!”
  春兰披着衣服进来,焦急道:“听钟声,好像是陛下驾崩了。”
  太平公主道:“立刻传府中僚佐来议事厅,把仆从都叫醒,府内严加戒备,关闭府门,任何人来叫门都不能开。”
  “是。”春兰连忙下去。
  青年拿起衣服赶忙给太平公主披上,太平公主低头一看肩上的红绸袄,抬手给了青年一巴掌,怒道:“蠢货,你家死了兄弟,穿得这样花红柳绿,滚出去!”
  青年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出去了。太平公主抓着袄往地上一掷,眼圈慢慢红了,抿着嘴,在侍女的侍奉下梳洗换上素服,立刻去了前面的议事厅。
  僚佐们都被匆忙叫来,脸上惊疑不定,窃窃私语。太平公主进来坐下,厅内安静了一下,开始议事。
  守卫忽然过来禀告:“公主,坊外有许多兵在巡逻。”
  太平公主道:“天子驾崩,京师戒严,你们不要大惊小怪,任何叫门都不要应。”
  守卫应了退下去。新旧交替,不得不防,当年神龙政变时,二张的兄弟就是这样被南衙军攻入府中斩杀的。
  议完事,太平公主坐在榻上,没有丝毫睡意,直到解禁的鼓声一声一声地传来。
  没过多久,府外有人叫门,说是陛下驾崩,请公主进府。太平公主才命开了门,坐车来到皇宫南门。
  她先是诧异,随后了然,跟随宫人进了迎仙宫,只见满宫挂着孝布,勾起了太平公主的悲意。
  “兄长……”太平公主放声大哭,踉跄着来到灵柩前,捶胸顿足。李显已经在吉时入殓。随后几位公主陆续赶来,宫内被悲伤吞噬。
  李显不是好皇帝,也不是纯粹的好人,只是个普通人,才能平庸,有爱憎,有好恶,有缺陷。
  幸运的是,他善待的人没有辜负他,同样爱着他,比如他的妻子,他的太子以及他的女儿。
  韦淇由宫女搀扶着出来,对众人道:“先帝临终遗命,将私藏的玩器分给长公主和公主们。素云请诸公主进入后殿。”
  几人进去了,只见案上摆着各色珍宝玩器,都是眼熟之物,常见摆在殿中。
  韦淇道:“陛下提倡薄葬,皇陵之中不陪金银器物,只用瓦陶之器。你们是陛下最挂念的人,把这些留给你们做个念想吧。素云,把陛下生前拟的单子拿来。”
  素云将单子送到众人手中。太平看到上面的东西,皆合自己心意,心中一酸,又落下泪来,其他几位公主也都哭了。
  仙蕙擦了眼泪,突然问道:“阿娘,七娘呢?”
  韦淇回:“她有别事忙去了。”
  仙蕙又问:“这些器物,阿耶可有分给七娘?”
  韦淇道:“他留了随身的玉佩给七娘,又给女王留了块蓝田玉,其他的再没了。”
  仙蕙欲言又止,想要分几样给裹儿,韦淇制止了她,道:“这是你阿耶分配好的,按在你们各自的脾性|爱好。
  五娘手头散漫,多分她些金银珍宝绢帛;太平喜欢书法,名家字帖多留给了你姑母……你们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
  众人闻言,想起李显素日的好来,又忍不住哭了一场。
  天渐渐亮了,裹儿巡视归来,身上披着一层寒霜。她先去见了重润,汇报完事情,回到灵前哭了一场,后又与母亲姑母姐妹见过面。
  宫门次第打开,大臣们穿着孝衣依次祭奠哭丧,随后面见新天子。
  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裹儿的心一抽一抽地疼,那个最爱他的人走了,再也见不到了,想到此处泪水又忍不住流下来。
  她坐在案前,铺
  纸蘸墨,微一思考,便下了笔,泪水也随着笔触啪嗒啪嗒地落下,晕染了一片墨迹。
  半个时辰后,裹儿卷起纸张,找到重润,道:“阿兄,我想把这个陪葬皇陵。”
  重润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阿耶的形状,心中被字里行间的思念和悲伤触动。
  裹儿说:“我想将随身的香囊陪葬,但是陪葬禁金银。我对睿宗薄葬的请求很冷静,却无法冷静地对待阿耶薄葬这事。唉,若人死后有知,不知道阿翁阿婆会不会欺负阿耶……”
  裹儿说着就笑了,笑着就哭了。重润下来,携她入座,温柔而坚定道:“不会,阿耶的皇帝做得很好。”
  裹儿道:“怎么不会?或许是文德皇后贤德,可怜阿耶……算了算了,咱们家一堆乱账,不提也罢。阿翁阿婆总不能打死亲儿子吧。”
  重润笑了,“不会,当然不会。这份阿耶形状就依你所言,随葬皇陵。你写得很好,我想以此刻碑,昭示后人。”
  裹儿道:“我的字不好,须得阿兄出马。”
  重润点头,道:“好。你不要过度伤心,阿耶不想看到你我为他哀毁过甚。”兄妹说了一会子话,有几波人来找两人,便散开各去做事。
  李显的后事很快商量出章程,定了谥号,又定了庙号,安抚宗室,调动人事,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
  这日,天气晴朗,重润率文武百官与当年李显护送则天皇帝灵柩归葬乾陵那样,带着中宗的灵柩千乘万骑西还长安,前往桥陵,将这位慈父送到灵魂安息的地方。
  丧礼过后,众人回到神都。李显的一切慢慢淡化,他的音容笑貌只留在了妻子和儿女的心中,朝臣迎来了新的帝王。
  这年改元景龙,李重润成为了大唐的主人,而裹儿此刻理解了当年太平公主的处境,一时间很难适应。
  那个无条件包容她的人走了,裹儿她自己要学会面对一切,当然也包括重润。
  李显驾崩,韦淇想要搬出迎仙宫,被重润拦住了。这迎仙宫是韦淇住惯的,也是宫中陈设最好的宫殿。
  韦淇笑着拒绝了,“宫殿依旧,人不在了,换个地方也好。”
  重润只好从了,为母亲令选宫殿住下,而他则挪到了迎仙宫居住。迎仙宫迎来了新的主人。
  新帝登基,各方蠢蠢欲动,连素日臣服的大臣也有了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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