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再说,他爹也不完全算是不负责任。”
轻描淡写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杜仲身上。他看一眼狼狈的赫连尘,似笑非笑道,“他不是替天下选了一个好皇帝吗?”
此言一出,不光在场所有人,就连赫连尘的脸色都好看许多。
南宫凛听罢开怀大笑几声,眉眼间染满愉悦。
“好好好,如此说来,朕倒要好好感谢他。罢了,接下来的事朕自会与方爱卿商议,用不着你们。”
“那关在牢里的那些人……”
“传朕旨意,明日一早,放他们出来,送入栖云行宫修养。”南宫凛走到季窈面前,眼神里充满欣赏,“季娘子与你的朋友这次立下大功,回苗疆之前,朕要邀文武百官为你们饯行,就留下几日,吃了这顿酒再走,如何?”
季窈低头看一眼自己裹满白布的双手和一瘸一拐的左腿,笑得无奈,“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全当皇上收留我在此养伤了。”
方仲晏见状立刻上前,略弯腰抱拳道,“刺客是我派出,为保大局,之前种种还望季娘子海涵。”
“没事儿,这些小伤好得快得很,倒是你的杀手死那了,赶紧派你的帐房给人家家里人送钱去罢。”
他听完这话颇为窘迫,面色讪讪不再多言,只留下众人皆是一幅憋笑的表情。
夜已深。
小队官兵和宫人留下处理密室和杀手的尸体,其他人出宫的出宫,回房的回房。
方仲晏随南宫凛离开之前,京墨单独留下,冲季窈说了一句话。
“我会再次上书,请求皇上将真相毫无保留的昭告天下。”
“为何?”
“因为如此一来,赫连氏一族便再也无法召集麾下党羽,扩充反叛军,也就再无东山再起之可能。”
“那又如何?”
“那他们一家就不用死了。”
季窈这下听懂了,“原来你是这个用意,是我错怪你。”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季窈才觉察自己此刻身心疲惫,困意上涌。她不住地打呵欠,京墨见状刚准备上前扶她,被身后赶来的杜仲一把接过,“我带她回去,你一路出宫小心。”
经此一役,对京墨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老师死得冤枉,但至少他的父亲良心尚在,他可以陪伴他,用尽余生去赎罪。
季窈看见面前郎君又变回以前那个千年狐狸似的奸诈模样,严重笑意让人不寒而立道,“看来,掌柜如今同杜郎君的感情已经颇为稳定,只待回到苗疆,稳坐苗王后的位置了。”
这个老狐狸,不酸人会死吧?
季窈干脆顺着他的话,厚着脸皮道,“是啊,做不成神域的皇后了,我不得抓紧这个当苗王后的机会,到时候只能回南风馆继续做掌柜了。”
“还可以留在京城,嫁入封家,做皇商富甲的儿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封家?”
季窈反应一会儿,想起南星原名封啸尘,“哦你说南星啊?”
“不错,听说他这几日,日日都缠着他爹,想趁你还在京都的时日,迎娶你过门呢。”
“嗐,他真是……”
后腰上突然被人掐了一把,季窈抬头对上杜仲深不见底的眼眸,咽了咽口水,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京城人心险恶,随便抓个人出来心眼都比我多,这样活着太累,我得走。”
京墨笑得幸灾乐祸,告辞二人转身离开。
季窈知道某些人的脾气定是醋着,自己又没那个底气说他什么,毕竟当初在严煜和赫连尘面前都拿人家来挡枪,如今难道用完就扔吗?
她见杜仲搀扶着自己,脚步却一步不动,正打算甩开手自己走回卧房,被他从身后拦腰抱起,从连廊往回走。
“放下我,我能自己走。”
“别动。”
“真的,我恢复能力有多快,就算旁人不知,你肯定是知晓的,这会子拆开来说不定都结痂了。”
“那也别动。”
他虽然抱着她,目光却不曾有一刻下落。季窈撅着嘴,手脚晃晃悠悠,跟着他穿过廊亭,走过蛙声、蝉鸣不断的池塘边,抬头瞧见月色正朗。
“再过几日就能回去了,你害怕吗?”
杜仲剑眉上扬,“害怕什么?”
“见你弟弟啊。十多年没见了,等你们再见时,你确定自己能下得去手?”
男人眼里没什么情绪起伏,“你不一直说,我冷酷无情到不像个人?”
“那是从前。你如今连‘赫连元雄至少替神域找了个好皇帝来替他’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当真是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
“实话实说。”
“所以,你会期待,你弟弟当年弑父夺位一事,或许也有隐情吗?”
这话中正杜仲内心。
赫连尘遭遇的一切,与他和楼元应之间的种种几乎相差无几。京墨和他爹,赫连尘与赫连元雄,他们都有与彼此和解,解除误会、敞开心扉的一天,那是否他与楼元应是否也会有这么一天?
那毕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手足。
杜仲眼中闪过犹豫。
“我不知道。”
说完,怀中女娘迟迟未作回应。他低头瞧来,瞧见季窈已经睡着,浓睫不时微微颤动,伴随均匀的呼吸声上下起伏,看上去宁静而甜美。
他忍不住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些。
暑热之下,即便是在梦中,她也不满地挣扎着,男人一双薄唇轻落在季窈额头,微凉的触感像是一道定身符咒,她自觉舒适,咂咂嘴,窝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蝉衣看见二人回来,走到杜仲身旁,将目光落在季窈脸上道,“今夜早些时候,她似乎着急到处找你,现下与你可都说清了?”
她找自己?
“她找我做甚?”
“没说。”
望着她熟睡面孔,杜仲只觉路途太短,怀中人余温留不住,不舍道,“罢了,明日等她睡醒再问。”
第206章 宠物阿蒙 神女季窈,如今已七十五岁矣……
一桩事了,季窈卸下重担,睡至日光晒背。
栖云行宫不愧为天家择选的避暑之地,即便是入伏时节,季窈住的这间屋子四周被茂盛的松竹掩映,温和不燥。
她睡得迷迷糊糊,眼皮被竹林间穿过的光线照到,正犹豫是睡到太医来给换药再起,还是先起身用早膳,身下床榻连带地面突然猛烈摇晃起来,将她震醒。
地震了?
她猛地起身,正打算下床逃出去,还没穿上鞋这震动又消失,只有窗外仍旧不断飘落的竹叶在提醒她,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悬吊的心刚放下,她又听见门外传来许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好似有许多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她拿过床边放着的拐棍,一瘸一拐走到门口,就看到赫连尘和蝉衣也朝着人群的方向冲了出去,急得她大喊。
“这是怎么了?”
杜仲住得稍远,穿好衣服提上剑走出来,将她拦在路中间。
“是委蛇,应该是赫连兄昨夜意外受伤出血的血腥气吸引它找过来了,你且留下,自有皇宫大内侍卫与我们同去。”
“不行!我不放心。”
她被杜仲一把按回藤椅上,身后官兵带着两个熟悉的面孔走到季窈面前停下,季窈立刻认出面前二人正是她往日唤一声“君姑”的夏夫人和“小叔”赫连羽。
杜仲专注地看着她,语重心长道,“你手脚都有伤,去了我们难免还要分心照顾你。待会儿官兵会听照皇帝吩咐,把石长老以及他的曾孙、孙媳都带到这里,你且在此处将他们都照顾好,我们方可安心御敌。”
季窈看着自己缠满布条的双手,掌心稍稍合拢仍有痛感,方知昨夜空手接白刃的伤十分严重,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眼看着整个行宫内除他们和太监、宫女以外,几乎所有的兵力都已经出动,透过行宫高墙能看到不远处树林里惊飞的鸟雀,季窈的心又被揪起来。
赫连尘自换了一张面皮之后,从入京都到现在都没找到机会与夏大娘子和他的弟弟见上一面。
所以季窈面前二人尚不知晓赫连尘换了脸,还相互搀扶着左顾右盼,希望从过往侍卫之中看到赫连尘的身影。
“嫂嫂,我哥在哪儿?你们方才说的什么委蛇,闻到我哥的血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季窈心里惦记着杜仲他们,随口敷衍赫连羽几句,要他带着夏大娘子待在此处,无论如何不得离开之后拄着拐杖走出来,一点点朝行宫大门口移动。
就算不能加入他们,远远地旁观一下局势也终归能让她放心些。再不济有人受了伤,她也能及时用自己的血给伤者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