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咦,这位小郎君看上去很是眼熟。”
三人转身回来,看胡见覃的视线落在蝉衣身上,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蝉衣全程面容冷淡,双手抱胸将佩剑拿在手上,甚至没打算解释自己不会说话。
“胡郎君,你是说你见过蝉衣?”
“蝉衣……这个名字倒是头一回听说。”胡见覃思忖片刻,仍开口问蝉衣道,“你可曾去过落雁谷?”
原本不假辞色,将胡见覃完全当做一个被女人骗得团团转的蠢货的黑衣少年在听到“落雁谷”三个字的时候双眼倏忽间圆睁,面上一片错愕之余立刻冲到床边将胡见覃从床上拎起来,杜仲赶紧上前阻止,拉开两人距离的同时问胡见覃道:“你也去过吗?”
胡见覃惊魂未定,猛的喘气呼吸几口才缓缓点头,“嗯。两年前秋末,随爹娘到雁荡山上寺庙进香的时候,顺道在落雁谷里游玩过一回……这位叫蝉衣的小郎君,与那时谷里一对夫妻身边的小少年有几分相似。”
光是看蝉衣的反应,季窈也知道多半被他说中,蝉衣确实与什么落雁谷有关系。
三人再次拜别胡见覃,迈步走出来。
季窈看蝉衣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侧眸小心翼翼开口问来,“你见过他吗?”
回应她的是淡然的摇头。
从蝉衣这里得不到答案,她习惯性看向杜仲。郎君眉峰上扬,略停下脚步避开蝉衣,轻声道,“两年前,赫连兄在落雁谷里救下蝉衣,那也是他与他师父师娘,门下其他弟子一起长大的地方。”
相比其他人,她与蝉衣日常沟通最少,毕竟他跟谁都“沟通不便”。晚上生意好的时候她偶尔忙不过来,免不了看见谁就使唤谁,而蝉衣总是好脾气一一应承下来,将事情解决得很好,适合年轻最轻,却最可靠的人。
关于他的身世遭遇,季窈也是从京墨和南星那里听来的,对外她只装不知道。
他在季窈眼里就好像一尊璆琳琅环,看上去坚韧冷漠,实则通透澄澈,一碰就碎。
她总忍不住怜悯他。
三人悻悻然走出来,还没到门口,季窈忙了一上午一点收获也无,别提多丧气,忍不住伸个懒腰大声道,“啊!到底上哪儿找那个瘸了左腿的女人去啊!老天爷你帮帮我!”
不成想身后跟着将三人送出来的小厮听见这话突然愣住,两步走到季窈面前,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的脸,好像见鬼了一样。
“原来你们在找瘸了左腿的女人!?”
他超乎寻常的反应引起三人警觉。季窈上下打量他,能看出他是真的在害怕什么。
“嗯,怎么,你知道?还是说你想到什么了?”
小厮目光陡然下移,先是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生怕被府里其他人看见,接着又自言自语否定道,“不是不是,没有的事,是我胡说八道……”
杜仲没那么好的耐心,拎起他的衣襟使其双脚离地,脑袋一歪沉声命令他,“胡说八道也得说!”
双脚再次落地的同时,小厮揉搓着被勒痛的脖颈两侧肌肤,凑到三人跟前,用极小的声音缓缓说来,“少主子一家在故地渠阳居住时,曾与一姓岑的人家定下亲事。这岑家是开武馆的,说是待他们家长女岑半春及笄之时就与咱们少主成亲。可后来那岑小姐行及笄礼前夜从家院子树上捉猫儿摔下来,摔断了左腿,加上老爷刚好在龙都谈好一笔长期的大买卖,准备带着夫人、少主迁来龙都常住,这婚事就算是黄了。”
“这怎么行?”但凡说起小娘子们的婚事季窈可就有话说了,她叉着腰,大声替那素未谋面的岑家娘子打起抱不平来。
“凭什么岑娘子摔断了腿你家少主就看不上人家了?那断腿难道是人家愿意的?再者人家才十六的年纪,什么样的伤好不了,你们他连等都不愿意等吗?”
被男方退婚一事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极大的侮辱,小厮啧啧辩驳道,“此事不怪少主,是老爷夫人先提的。说什么‘放着满天□□貌健全、贤惠温柔的女娘不娶,守着这个小瘸子做甚’。少主对那岑娘子倒痴情的很,临走还承诺她,等他在龙都安定下来就接她过来呢……谁知道一来龙都就碰上了尤伶那样的尤物,狐媚子似的,谁躲得过……”
“且慢!”季窈一拍手掌,面上一副满怀期待的表情,“你且说说,那岑半春有多高,平日里爱穿何种颜色的衣裳,梳哪种发髻?”
小厮摸着下巴,认真回忆起来,“……身高嘛,比季掌柜你高出约莫半个头罢……岑娘子活泼好动,她娘亲为约束她,多给她备的都是白色衣裳,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说,她最喜欢白色。至于这发髻我就没怎么注意过了,毕竟同少主一起瞧见她,听他们二人讲话的次数并不多……”
“那便是了!”季窈了然于胸,高兴道,“身量、衣裳、瘸腿,都能对上,隐藏在暗处,最终将尤伶残忍杀害并毁尸容貌的第六个人指定就是岑半春!”
她因为与自己定亲的胡郎君移情别恋,怀恨在心,一直在暗中跟着尤伶,伺机而动,终于在花魁大赛那日找到机会下手。
小厮满脸慌张,“不不不,肯定不是她……”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供出来,只说是我们自己查到的。”
说罢她兴致勃勃,巴不得立刻飞奔到衙门去告诉严煜,杜仲像捉一只猫儿一样拎着季窈的衣襟把人拉回来,凝目眨眼。
“能不能听人家说完你再说?”
就知道说她。
小厮感激涕零看杜仲一眼,又把声音放低,“真真不会是她,若真是她,那就太可怕了!”
杜仲和季窈异口同声道:“为何?”
“因为啊……那岑娘子死了!”
“死了!?”
……
季窈有片刻恍惚,反应过来以后眼神迷茫与杜仲对视,拉着小厮到门边悄声,“你别是久了没见人家,一时听信谗言,信口胡诌的罢?”
小厮看上去也是个嚼惯了舌根的人。见自己的话勾起众人惊讶情绪,效果达到,赶紧故作深沉摇摇头,重新夺回众人视线。
“去年年尾,主子一家回渠阳过年之时岑娘子将少主约到后山,当着他的面跳崖死的,尸身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都冻成冰棍了!”
第170章 瞬间杀意 谁都没有松手。
“岑半春的确已经死了。”
严煜将手中一份纸张泛黄的卷宗递给季窈,拉着她坐下,“原本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自杀,岑半春因察觉到胡见覃移情别恋,起了退婚的念头,趁胡家回渠阳除岁之际,以借口归还他定情信物一由把人约到后山。据渠阳县丞差人送来的卷宗记档,当时岑半春以性命相要挟,威胁胡见覃不得退婚,她甚至愿意在嫁入胡家之后替胡见覃将尤伶从青楼里赎身出来,与她平起平坐。奈何胡见覃虽然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对尤伶却动了真感情,说什么不愿意耽误岑半春,也不愿意辜负尤伶。
所以最后他拒绝岑半春后拂袖而去,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传来巨大的落水声,他才发现岑半春跳崖自尽,想救已经来不及。
事发之后岑家立马报了官,说胡见覃杀了他们闺女,最后因为证据不足,加上岑家丫鬟和胡见覃身上的书信都可以证明,确实是岑半春约胡见覃到后山,那段时间也确实多次说起‘若是退婚,她宁愿死’之类的话,官府无法定罪,这才放了胡见覃。”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里头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和感情纠葛已经让季窈昏了头。
她看完卷宗,坐在太师椅上唉声叹气一阵,重新抬起头来,“诶,你说,会不会岑娘子和尤伶都是胡见覃杀的?”
“原因呢?”
“不知道。”季窈抿唇又收回目光,继续低头沉思,“可他是唯一与两个女娘的死都有关系之人。杀岑娘子是因为她以死相要挟,杀尤伶则是因为她水性杨花、见异思迁?”
“扯远了。”
严煜从她手中接回卷宗,顺着她的推论说道,“且不管岑半春的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个模仿岑半春的身形、动作杀人的凶手。若按窈儿的推断,杀人者是胡见覃,那他为何要在孙妈妈面前装作岑半春的鬼魂杀人?孙妈妈可从未见过岑半春,无论如何没办法把尤伶的死推到一个已经死了三月有余的私人身上;若不是胡见覃,那他此举到底是要把杀人嫌疑嫁祸到岑半春身上,还是让我们从胡见覃身上查到岑半春?
凶手难道不知道岑半春已经死了?”
少年郎口中反反复复就是这两个名字,如同念经一样萦绕在季窈耳边挥之不去,她忍不住捂着脑袋站起来,气馁道,“哎呀怎么一个杀人案查起来没完没了?显示牵扯出一个叫锦瑟的墙内藏尸,如今又是这个叫岑半春的女娘为情自杀……不会真如胡家小厮所言,这一切都是鬼做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