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她如厕回来,摸着肚子往自己房间走,老远从木桥这一头就看见房门口盘卧着一卷白黄相间的影子,圆不溜秋像是打天上掉下来的月亮。待走近两步,看清那卷线香似的蛇影,季窈心头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提起裙摆冲上去。
“金哥!”
另一边衙门口。
严煜刚做完手头上的事,拿上书桌上几卷尚未看完的案卷卷宗,走出衙门正登车准备打道回府,一只脚刚迈上去,就听得巷子另一头渐次传来车轱辘声和马蹄声。
他抬眼望去,不远处一辆马车由远及近,正正朝着有他们的方向而来,他越看越觉得那辆马车似曾相识,待车马到了灯下明亮处,他才看清来者正是自己府上另一辆平日里留养代步的马车。
府上此刻并无外客,他又尚未归,这好端端的怎会有自己府上的人乘车出来?
满肚子疑问有待解决,严煜看着那辆马车在自己面前停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掀开帘子,满脸着急地站在他面前。
“季掌柜?你怎么会坐这辆马车……”
季窈伸手一把将严煜从马车上拉下来,气力之大,拽严煜这样五大三粗的男人竟好似扯着一根风筝线一般。两辆马车上的车夫见状都忍不住感叹少女天生神力。
她着严煜上到另外一辆马车,掀开帘子指向车内阴暗处一角,神色慌张,“我先去了你府上,仆人说你尚未归,我带着它又十分不便,托彩颦的福,她帮我找来贵府的马车才送我们过来。严大人快帮我看看它罢。”
严煜登车,借窗外月光几许,瞧见车内青灰色毛毡垫上,此前见过几次的那条黄金蟒正盘踞其上,见严煜靠近一点警惕性也无,只眼瞳微闪,看他一眼。
“金哥怎么了?”
季窈接着迈步上来,轻轻将金哥身体翻转过来,手上粘带血渍,在月光下格外瘆人。严煜立刻看见黄金蟒身上某一段鳞片似有不正常脱落,血肉裸露处猩红一片。
季窈忍不住红了眼眶,一边哭一边拿巾帕小心翼翼替它按着伤口。
“早前我离开严府那日它就不太好了,我照着你给我的书上所写喂了些草药给它,腹部淤青尚缓解,可身上鳞片莫名剥落,血流不止却一直断断续续怎么敷药也不见效。完看书上写的应该是皮肉之内出了问题。我实在没招,只好带着它来找你。”
严煜虽说自小跟着祖父也同不少蛇生活过一段时日,祖父救蛇治蛇之时他却从未参与。伸手覆上金哥身子,摸上去似乎连鳞片都软了不少,他沉思一阵,想起一事。
“此事我恐帮不上忙,不过我记得祖父生前曾提起一名叫木绛的养蛇人,按祖父的话,他养蛇治蛇的功夫出神入化,不若我们去找他给金哥看病如何?”
【卷六·冤鬼屠村】
第124章 妖娆妩媚 “他还看过你的身子!?”……
严府门口,一辆装陈简约但造工精美的马车前,严府下人们正战战兢兢将装有金哥的笼子搬上去放好。季窈接过楚绪手里的包袱,让她和身后京墨、蝉衣、杜仲和商陆早些回去。
“此去路途不算远,一来一回若不算上给金哥治疗的日子,左不过半月也就回来了。你们照顾好店里的生意,可别趁我不在卷钱走人哦。”
可她这一行要跟着严煜一起出去,本来南风馆里这几个人先前就担心她会被严煜诓骗去做了知府夫人,如今人刚回来两天,又要撇下众人跟严煜单独出去,可叫她怎么放心?
楚绪看身后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都不说话,憋了半天还是说出口,“金哥生病,掌柜随便找个人带它去找那个什么养蛇人看病就是,用不着自己亲自去啊!你方才都说,就算不算上给金哥看病都要半月,如若它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还在那边常住了不成?我不同意。”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杜郎君也不同意。”
季窈闻言,余光扫过站在一边,脸比鞋底还黑的杜仲,眼神别扭,“旁人哪能同我一样,对金哥的病如此上心?它已经没了牙齿,若是被人半路上随便找了个山头就扔了,恐怕只能死在荒郊野岭,被谁捡去跑了酒也未可知。我断不能让它就此殒命。”
“呵,连蟒蛇天生就没有牙齿一事都不知,还说自己将金哥当做亲人。”杜仲面无表情冷笑一声,从众人身后走上前来,“摊上你这么个主人,不光是金哥倒霉,我们摊上你这么个三天两头都不在馆里的掌柜,也只能自认倒霉。”
又来了又来了。季窈瞪他一眼,看着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突然坏笑起来。
“可那晚你悄悄来我房中,分明不是如此说的。”
此言一说,众人不由得瞪大双眼看向杜仲。加上季窈声线娇媚,话语间参杂几分哀怨与娇羞,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胡说什么?”杜仲一口气提起来差点憋死,涨红脸看看她又看看身边人,心里莫名升起一丝羞耻。
季窈把包袱递给身后车夫,坏笑着走到杜仲面前,瘪着嘴继续控诉他。
“那晚杜郎君的关心和思念,难道都是骗我的不成?哎,可怜我在这龙都城中孤苦无依,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才会被杜郎君三言两语就……唔……”
没等她胡说八道完,杜仲捂着她的嘴将之拉到一边,恶狠狠松开她。
“当着大家的面胡诌些什么鬼话?也不怕大家笑?”
“逗大家笑总比像你一样只会惹我生气的好。我如今做什么你都不相信我,哪天我回来,发现你已经从南风馆离开,另寻高枝去了也未可知。”
“我那是信不过你吗?我那是……”
他话到嘴边又停下。
“那是什么?”季窈叉腰追问,随后反应过来,“哦,你说严大人。”
她还知道他说的是严煜。
“哎呀你放一百个心,我们一路上都有车夫跟着,又不是孤男寡女。再者严大人又不喜欢我,否则早在他看光我身子那日就……”
“他看光你身子?何时?何地?我怎么不知道?”
糟了,这他妈一时嘴快,怎么竟然忘了要三缄其口。
季窈捂着嘴停下来,心虚不敢抬头看他。下一瞬,少女身子被强行板过来,被迫与他面对面。
四目相对,杜仲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的好掌柜,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郝、郝掌柜在野龙谷喂猴呢……”听见门口彩颦唤她的声音,季窈赶紧一个金蝉脱壳从杜仲手中挣脱出来,逃命似的跑开,“她们叫我呢,有何事等我回来再说罢。”
不等杜仲追上来,她跑回严府门口即刻登车,不顾车上严煜疑惑的眼神,催促车夫赶紧驾马出发。
原本见杜仲单独把季窈拉走,楚绪以为此事尚有转机,在一旁探头探脑,想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却不想最终还是看着季窈一个人匆匆跑出来,一个垫步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楚绪没忍住用责怪的眼神看向杜仲,少有地同他说起话来。
“杜郎君你怎么也不好好劝劝,掌柜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
“放心罢,她心里有你们,必不会在外久留。”
她不以为然地斜杜仲一眼,声音小下去。
“光有我们有何用?就怕她回来的时候,心里多了一个严大人……”
“她敢!”
话音刚落,杜仲自知失言,余光下落不曾回过头去看南风馆众人一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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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年从迷望山回来以后,这还是季窈今年头一回出远门。
马车一路西行出西城门,与迎来送往的脚夫、客商们擦肩而过。她一边照看金哥,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
入春以来,万物繁茂。出城路上绿荫红云,繁花胜锦。
偶一春风吹拂,将马车上帘子吹起一隅,露出里头面若桃花的少女和端正静坐、眉眼如画的俊俏郎君来,与其说他们出城看病,倒像是才子佳人携手踏青更说得过去。
要说寻常人忙里偷闲,得了出游的机会,都是兴奋难耐,可严煜却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一路上都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看手里卷宗,时不时还将其中几页折起来做个记号。
季窈看到什么新鲜的、有趣的,下意识想找人谈天,转过头来却只有一个专心看书的严煜杵在她面前,再高的兴致也被他浇灭。随着路途颠簸,黄昏之后气温也低下去,严煜看完手里几件案子的状纸回过神,发现季窈已经睡着。
严煜自认一向对女色和皮相没什么认知。除亲人以外,他通常只将人按身份分类。苦主、贼人、尸体,亦或是仆人、手下,至于他们长相如何,并不影响严煜对待这些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