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她歪着头,面朝杜仲胸膛睡得正香。脸有一半藏匿在黑暗之中,显得恬静而温柔。侧头的动作露出她纤长白嫩脖颈,杜仲看她后颈窝处他之前蛊毒发作之时咬出的牙印还隐约可见,目光变得幽暗。
略转换姿势,杜仲单手将熟睡的少女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从树上解开拴马的绳子,随后双手托住她,踮脚抬步使出轻功,一个凌空腾起稳稳落在马背上,抱着季窈慢慢往回走。
也不知道她睡得迷迷糊糊梦见什么,伸手要么抓一下杜仲的衣裳,要么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头顶月光疏离,郎君心情还算不错,直到怀中少女闭着眼睛突然笑了一下,哼哼唧唧两声喊了句“严大人”,杜仲嘴角笑容瞬间消失。
季窈在梦里睡得正香,严煜递来的鸡腿她还没啃两口,梦里头突然天旋地转起来。接着她被猛的上下颠簸弄醒,发现自己被杜仲抱在怀里,骑着“碧蹄”正奔驰在寂静无声的龙都城中。杜仲挥鞭加速,马儿发疯似的狂奔,季窈整个人呈半躺倒的姿势被不断抛起来又落下,被面前人硬邦邦的胸膛撞的鼻子生疼。
“杜仲你有病啊啊!!!”
两人一马一路疾跑回到南风馆后院,牵马进门,京墨披着外衫,手持烛盏迎上来。
“今夜可还顺利?”
“嗯,小孩没事儿,莫子衿的骸骨也找着了。”季窈打着哈欠走进来,看京墨鼻子微微动两下,一副略带嫌弃的表情,她顺势低头,才看见自己浑身沾满杂草枝叶,裙摆以下满是泥土,脏得不成样子。
可她真的太困了,这个时辰了还要烧水沐浴,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嘛。
看出她的不情愿,京墨低头浅笑。
“沐浴的水都烧好了,掌柜先去罢。”
“好啊好啊,谢谢你京墨。”
季窈正迈步准备去房中拿衣物,被杜仲一个箭步拦住,低头看她,“这下不觉得与几位郎君同住,是个麻烦了?”
啧,这话是严煜说的又不是她说的,他这个人真是记仇。
伸手把他推开,季窈已经没心情也没精力再同他拌嘴,“再吵我就把你的洗澡水也全部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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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虽然疲惫,心里倒始终惦记着第二天杜娘子夫妇的堂审。加上昨夜救回去的男童情况尚未知,卯时三刻不到季窈就强撑着困乏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听着窗外鸟叫虫鸣声下床洗漱。
珍哥儿最近经常飞出去同其他鸟儿打架,回来的时候身上偶尔秃上一块,一抖翅膀羽毛就扑簌簌往下掉。所以这几日季窈出门之时便将它强行锁在笼架上,只有她回来的时候才会放它在附近游玩。金哥儿入春之后长势喜人,粗了一圈也长了一圈,最近喜欢睡在季窈脚边,冰冰凉凉的,每次她睡相不好把脚露出来的时候,一碰到它就又立刻缩回被子里。
粉红色的鹦鹉像是感知到主人起床,从唯一半开的窗户飞进来落在季窈梳妆台上,嘴里念念有词。
“好热闹、好热闹。”
季窈一边穿衣裳一边看它,笑得明媚,“什么好热闹,你又去何处凑热闹了?”
“砍死人、砍死人。”
什么?
嗅到一丝不好的气息,季窈顾不上梳头,披散着头发推门出来,在大堂里看见京墨同商陆、三七和蝉衣都在门口看热闹。少女挤开他们站到最前头,看见一队官兵神色匆忙从簋街跑过,一路往东边去,接着李捕头带领一队官差骑马飞快地从南风馆路过。站在两边的百姓议论纷纷。
“怎么了这是?”
京墨眸光转暗,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
“城外村民报官,说是昨晚听见邻舍夫妻俩拌嘴,接着男人突然发疯把夫人乱刀砍死后逃跑了。”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说那家人最近才死了小孩,叫小果儿。”
第111章 替罪羔羊 可惜他死了。
晴好的早晨,雨露未干。
盘龙山脚下植被茂盛的一处山坳里,茅屋三两间,零星分布在山坳竹林里。
季窈四个时辰前才刚刚从盘龙山上下来,现在又骑马一路疾驰而来,看见这里熟悉的一草一木简直让她心生厌烦。
出事的那间茅屋门口此刻站满乡绅百姓,不少人身背竹篓、手拿锄头,一看就是准备去往田间劳作之前被吸引过来看热闹。
“让开,都让开。”
跟随李捕头挤进人群,季窈看见茅屋正当中最大的屋子地面上正趴着一个女人,走近看分明就是杜娘子。她上半身尤其双臂和肩膀布满深深浅浅的刀伤,脖子与头连接的骨头已经被砍断,只剩几块肌肉和皮连在一起,死状惨烈。
本应该留在现场的凶器却不见了踪影。
几个头裹巾布,看模样像是附近农妇的人搀扶着一个年迈老妪从侧屋走出来,那老妪颤颤巍巍,脸色惨白,很明显刚受到极大的惊吓不久。
严煜跟在老妪后面走出来,看见季窈和身旁杜仲只一眼带过,转过身去低声对老妪说道,“宋大娘,现在可以告诉大家,当时是什么情况了吗?”
季窈猜测被唤宋大娘的老妪就是杜娘子口中“婆婆”,她夫君的娘亲。
还没等宋大娘抹净眼泪开口,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中年胡渣男子站出来一步开了口。
“诶大人、大人,我知道啊。这还是我一大早坐牛车赶着去衙门报的案呐。”见严煜没有开口,他默认严煜同意他说话,赶忙凑上前来神秘兮兮道,“昨晚我原本打算早早睡觉,刚把家里鸭子从稻田里头赶回来,谁知道鸭圈的门还没打开,就听陈大哥在这边和弟妹吵架。听那意思,好像是弟妹要去城里头什么书院做零活,陈大哥拦着死活不让去,还说什么有了孩子、给他戴绿帽一类的话,我也没听清。但你想啊,这男人听见带绿帽哪有不在意的?我赶紧就撂下手里的东西想去门口听个明白。
好家伙,谁成想弟妹一声尖叫就给我吓住了。接着他们就在里头打起来,打着打着我居然看见陈大哥提了把刀就朝弟妹砍过去啊,那下手是真狠,刀刀见血。最开始宋大娘还在里头劝来着,看见弟妹躺地上不动了也吓晕过去了。见这阵仗我还敢多待吗?赶紧撒丫子就跑了。
跑开的时候估摸着陈大哥从后头看见我了,我躲回家里,从门缝里看见他提着刀踉踉跄跄出门,接着人就不见了。我担惊受怕一宿,连家都没敢回,躲在鸭圈里一整夜,今早上才去衙门报的官。”
宋大娘在一边听着也只是哭,严煜听出个大概,吩咐一波人山上山下带着家伙开始找人,另一波人开始在屋子里四处翻找。
“宋大娘,你儿子陈峰是什么时候发现杜小翠,也就是你儿媳妇在外头与人有染?”
她摇头,哽咽着开口,“他俩一直都好好的,虽说都是闷声闷气的人吧,我看着也挺好的。谁知道昨下午他在田头干农活,干着干着人就不见了踪影,到晚上又买好些酒回来喝,我只道他肯定又是想起小果儿伤心。我睡得早,没怎么顾得上他。结果他俩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说什么以后再也不让小翠出门,还说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与外头野男人搞在一起的话,抓着小翠又打又骂。我从前也是闻所未闻啊,怎么他喝了点酒就变这样了?后来他提了把刀出来,照着小翠胳膊就砍下去,我上去劝也被他推开,脑袋撞着桌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们一家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小孙儿才刚走……”
老妪情绪上来,接下来的话都没什么用处。季窈在尸体旁边转几圈,因着死状过于恐怖没敢多看,又往旁边房间走去。
不一会儿她拎了只药罐子回来,小声问宋大娘道,“大娘,杜娘子煮这药,你可知道是什么药?”
老妪从泪湿的巾帕中抬头,看了看漆黑的药罐口,神情恍惚,“她身子弱,吃药好些年了,这些草药味闻着都差不多,我没怎么管过。”
“那平日家里都是谁做饭?”
“都是小翠做,她不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也做点。”
看来家里没人知道她在喝坐胎后的补药。那杜娘子的夫君,也就是陈峰,他又是何时知道的呢?
严煜递一个眼神给李捕头,他立刻从仵工的工具箱里抽出一根银针,转身去了厨房。半盏茶的功夫,李捕头拿着一个碗口却了一块的土碗和一堆煮过的草药渣子出来,放到严煜面前道,“禀大人,整个厨房里只有这只碗和这堆药渣上有毒。”
季窈见状赶忙接过银针伸进药罐子里头,在瓦罐边缘剐蹭一圈,拿出来一瞧,银针针尖果不其然瞬间变黑。
“看来是有人把药专门下在杜娘子的药里。”
这样一来,陈峰无疑嫌疑更重。李捕头一声令下,众捕快立刻散开,开始在院子三间茅草屋里里外外搜查起来。很快一个捕快在陈峰的包袱里发现一盒银针,每根针都细长无比,尖端发黑,在阳光下闪着瘆人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