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没有剑刃,断剑只刺中老虎左眼,却惹得它彻底暴怒。受伤的猛虎怒吼一声,挥爪狠狠拍在杜仲肩头,在他后肩留下几条深深的抓痕。他也被这一掌彻底拍下草垛,掉落地面翻滚几圈,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血腥气钻进黑熊鼻腔,唤醒它最野性嗜血的一面。杜仲意识渐渐模糊,略抬起头只看见黑熊巨大的爪子一脚踩在自己肚子上,气力之大,踩得他又吐出血来。
  正在那张臭烘烘的熊嘴朝杜仲身上靠近,准备将他分食殆尽的一瞬间,金十三娘和众门徒突然听得身后大门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季窈身骑骏马径直从众人头顶一越而过,接着少女脚踩马背腾空而起,手持短刀狠狠扎进黑熊的后背,疼得它乱叫不止,捂着脖颈狼狈逃开。一旁瞎眼老虎闻见少女气息也连连后退,哪里还顾得上吃人。
  见季窈自投罗网,金十三娘双手抱胸,得意洋洋,“你还敢回来送死?”
  她接过门徒递来的皮鞭年,只轻轻甩动两下,原本已经趴在地上的三只老虎又爬起来,一点点朝着季窈和杜仲走去。
  却不想它们只是到少女身边闻了闻,便像是失去了战斗力一般,一改龇牙咧嘴的模样,只甩着鼻响在她身边卧下。更有甚者,一只母老虎直接用头开始在少女手边来回蹭,竟是撒娇求她抚摸的意思。
  杜仲早猜到这个局面,捂着胸口,气若游丝,“来这么晚?”
  收起心里复杂的思绪,季窈关切地看着他血渍斑斑的脸,“高估你的武功了。”
  老虎们瞬间乖巧,让一众门徒傻眼,“怎么回事?班主的药不管用了?”
  “不可能,这几只老虎可不是第一次吃人。”
  就连金十三娘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别提有多难堪,她干脆扔掉皮鞭,朝身后手持弓箭的女娘示意,“给我杀了他们。”
  后者领命,拉满弓先瞄准杜仲。季窈赶紧用身子挡住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模样。
  “那就让你先死。”
  就在利箭发射的瞬间,一辆装满草垛的推车朝着众人奔袭而来。草垛早已被点燃,熊熊烈焰几乎要将黑夜点亮。这一发弓箭幸而射偏,重重地钉在营地外一棵大树树干上。
  “啊!!”
  南星双手抓住推车朝众人而来,不少人躲闪不及,身上沾带火星子仓皇逃窜。极度混乱之中,他来到两人身边,和季窈一起搀扶杜仲起身上马,随后又将少女扶上去,一拍马屁股,带着两人逃离营地。
  “南星!”
  回头看去,南星孤零零地站在火焰之中,神情悲伤,眼神落寞。
  接着口哨声响起,另一匹马冲进火场,少年攥紧缰绳轻松一跃翻上马背,紧随季窈和杜仲身后从营地里跑出来,又在路上将等在路边的迟子意接上,四人两马于冷寂的夜色中一路狂奔,终于得以脱险。
  没想到他们再一次深入虎穴,又害得杜仲身受重伤。众人将他从马背上扶下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完全晕厥的状态,仅凭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被季窈抱在怀里,手中还握着缰绳。
  搬人进屋,褪下衣衫,商陆还是头一次见杜仲受如此严重的伤,胸腹、四肢皆有不同程度抓伤和摔伤,后肩几条爪印更是深可见骨。
  他放下手里药瓶药酒,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顿神片刻只喊道,“请大夫,只能请大夫给他看。”
  “为什么?商陆你先给他止血包扎啊!”
  季窈上手,拼命想要按住他后肩的伤痕,奈何鲜血沁满掌心,滴落在她衣襟上,还是有源源不断的血从伤口渗出。
  “再不请大夫来给他缝合伤口他会死的!”
  商陆推门而出,抓着三七让他不管花多少银子,一定要把临街医馆里的大夫敲醒,把他请过来。
  说罢他仍不放心,一甩衣袖拉住南星跟着走出去,“我们也去。”
  屋子里就剩杜仲和季窈,她伸手替他捂着伤口,虽无甚作用仍不敢松开,豆大泪珠不断从面颊划落,又滴在杜仲伤口上,疼得他蹙眉。
  “别哭了。”
  听他声音少有的温柔,却是在这种伤痕累累的情况,少女眼中泪意更甚,俯在他肩头直接呜咽出声。
  “呜呜呜……你别吓我……”
  “眼泪里有盐你不知道吗?”
  “那又怎么样?”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抬手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泪水,拼命忍住泪水以至于她喉头一阵反胃,差点没吐出来。
  身上血液流尽,杜仲只觉手脚冰冷,眼前浓雾似的看不清季窈的脸,眼皮又开始上下打架。季窈见状赶紧伸手拍拍他的脸,焦急道,“你别睡……你骂我几句、说我几句都好。”
  一丝神志尚存,他略转头,看季窈哭花脸,水灵灵的模样倒有些可人,强打起精神开口。
  “今日去戏班子……又为哪般?”
  “小孩……小孩认出云意丢失的簪子在戏班子那些人身上,就想去……去看看能不能发现新线索……”她鼻涕眼泪一大堆,突然抬起头,正色道,“……对了,是小孩说看到云意和金十三娘牵的协议我们才冒险想进去偷来着,那东西可以证明蝉衣无辜。你们在里面的时候没有打草惊蛇吧?”
  杜仲气息奄奄,只闭眼一下表示没有。片刻后他意识稍稍清醒,又开口道,“不过……也不排除有诈,毕竟那东西一旦被金十三娘重新得到,即刻撕毁才是正确的做法,她为何留着,居心叵测。”
  “不在金十三娘那里,在她门徒的帐篷中藏着的,就连云意那些首饰珠钗也都被藏在一处,想来金十三娘还不知情。”
  “那便说得通了……门徒私留珠宝,自是贪财所致……至于字据,我估计是他怕金十三娘将来反咬一口,划清她与动手之人的界限,一味将自己推出去认罪所留的后手……这样看来,字据多半为真。”
  太好了。
  “那……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李捕头,让他以官府的名义出面搜查,将人抓获吗?”
  “自然最好,咳咳。”杜仲又是一阵咳嗽,浑身伤疤扯得他痛到几乎麻木,“我这副样子,在蝉衣人头落地之前都去不了第二次了……”
  一听到“人头落地”四个字,季窈泪意又涌上来,恨不得一拳捶在杜仲胸口,语带哭腔抱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不住你那张破嘴……呜……”
  南星带着抱怨连天的大夫走进杜仲房间时,他刚好低头浅笑,伸手摸了摸季窈的头。
  少年将这一幕收入眼帘,脚步停在门口,没了进去的打算。
  大夫检查完杜仲身上的伤,又听闻是猛兽所伤,表示后背和腰腹的伤口最深,需要立刻烈酒消毒,穿针缝合。
  高浓度的烧刀子被大夫含进嘴里,一口喷在他后肩,接着烧针引线,缝合伤口。季窈听着金针扎入皮肉的声音只觉浑身汗毛竖起,头皮发麻,等杜仲额头的汗滴落在她手背,她就算再害怕,也只好硬着头皮睁开眼,拿毛巾不断擦去他额间细汗。
  直到天色都蒙蒙亮,东边破晓在即,大夫才将他身上所有伤口处理完毕,一边感叹着杜仲“身子耐造”,一边呵欠连天地走出去给他煎药服用。
  商陆看季窈一身血污,也累一整宿,表示这里有他守着,让季窈回屋休息。
  “就算不休息,至少也洗个澡换身衣服,不至于让杜仲醒了看着担心。”
  一想到天亮以后,自己好好去趟衙门,如此狼狈模样的确不合适,她晃晃悠悠走出门口,正好撞上坐门口的南星。
  她紧张整夜,瞧见南星的瞬间怒火上涌,一拳挥过去打在南星脸上,少年左眼登时红了一片。南星面如死灰,知道她是为杜仲打的自己,心里更是连还手的打算都没有,也不躲。一声不吭的模样落在少女眼里简直就是不知悔改,凑上去连踢带踹,将身上未干的血渍蹭到对方身上,直到他被自己踹中小腿肚,双腿一弯倒在地上,她少稍稍收腿,站在原地喘气。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怕你会有危险。”
  “难道杜仲的死活我们就不管了吗?他不是我们同生共死的朋友吗?”
  “我不想你冒险!”南星突然大吼一声,鸦睫扇动,又低下头去,“如果非要我选,我只想好好保护你的安全。”
  “借口!”季窈吼回去,再也听不进他的一句情话,“你分明带着私心,你就是不喜欢他!”
  “是啊,我不喜欢他。你呢?你喜欢他吗?”
  再抬头,少年狭长眼眸神若渊潭,恨不得将面前怒发冲冠的明艳少女吸进去。季窈不愿再说下去,走过他身边被他拉住衣袖也直接用力甩开,从拿着衣服再走出房门,到洗漱沐浴完毕后回房休息片刻,她都没有再看过地上狼狈的少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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