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用力拉扯,却发现皮鞭在季窈手中纹丝不动。察觉到她有几分功夫,男子手臂青筋暴起,松开皮鞭,伸手将自己腰间另一根更粗的铁鞭抽出来,朝季窈打过去。
南星与蝉衣见状立刻飞身下去,拔剑出鞘,将挥动的铁鞭挡住,接着三人便在看台之上打了起来。
两个少年身手皆不凡,寻常毛贼接个两三招便能将其制住。可面前男子身高至少八尺开外,手臂壮如树状,气力极大。加上铁鞭非一般兵器,冷硬之中又带着独特的柔韧,稍不留神就会贴上面来,将南星打伤。三人缠斗一阵,竟有些难分胜负。
看台上的看客们见状一时骚动,引方才门边两个戴喜鹊面具的男人冲上前来,拔刀就朝少女后脖颈砍过来。杜仲与京墨即刻出手,一剑捅穿两人胸口,鲜血溅上他们洁净的衣袍。
“啊啊啊!杀人了!”
看台彻底骚乱,男女老少一时间抱头鼠窜,纷纷往门口逃离。
季窈蹲下身,将母猴抱起来躲到一边观战。混乱之中她瞧见不远处那只小猴子已经许久没有动弹,担心它死了,又赶紧挪移过去。
只轻轻抓起小猴一只手,便能摸到它全身骨头尽碎,此刻已经没了气息。少女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同时紧紧抱住母猴,替它按住伤口。哽咽之中,她目光落到南星和蝉衣面前,那个壮硕的背影身上,深色陡然转冷,只剩下极寒的漠视。
南星正与那男人打得难舍难分,汗珠随招数施展之间不断从额间滑落。就在两人身形分开的一瞬间,一条皮鞭从中穿过,打着圈将男子手中铁鞭层层缠绕。接着季窈手臂发力,带动皮鞭往后拉,蝉衣见状立刻攻他持鞭的手,剑刃划破肌肤带来极致痛感,接着他面露痛苦,松开了手。
铁鞭落入季窈手中,被她扔在一旁,少女看准他吃痛的瞬间,“啪啪”两下,挥动皮鞭打在他面具上。
猴子面具应声断裂两半掉落在地,男人凶神恶煞的面庞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季窈还不解气,抬手又是一鞭,狠狠打在男人脸上,他哀嚎一声,突然失去了反抗能力,捂着眼睛缓缓下蹲,没了声音。
“滴答”、“滴答”,鲜血从他面颊滑落时又好似带上其他液体,众人走近才看清,季窈那一鞭将他右眼打爆,此刻正血流如注。暴怒之下,他独剩一只眼死死盯住季窈,突然起身朝少女扑过来。南星和蝉衣刺来的剑也被他抓在手里,用力一掰,断成两截。
这时众人见他已经完全陷入狂烈暴怒,赶紧拉着季窈躲开,慌乱之中季窈眼神向表演台旁边看去,正寻找受伤母猴,余光却瞧见一个半大的孩童抱起母猴正准备往外跑。
他从男子身边跑过,立刻引起他的注意,狂躁之下竟然将手伸向孩童,伸长双臂将之高高举起,打算像方才摔死小猴一样将孩童扔出去。
“不要!”
季窈扔掉皮鞭,飞身扑过去,欲伸手去接。杜仲掏出钱袋里两枚碎银,看准男子手腕即刻“咻”、“咻”两声将碎银当作暗器打过来。他手腕吃痛,双臂一软,孩童滚落的同时被季窈伸手接住,两人滚落下来时又刚好被扑过来的南星接住。三人在表演台上翻滚两圈,停了下来。
回过神,季窈赶紧将怀中孩童上下检查一遍,确认他身上完好无损才松一口气,怒斥道:“哪儿来的你?不要命了!”
孩童自季窈怀中抬头,并不是想象中怯生生的模样,反而带着明亮的眼神,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崇拜,“姐姐好身手!”
这孩子!
南星搀扶两人站起来,杜仲和京墨已经将瞎眼男子制服,大家收剑回鞘,正欲离开时,大门外帘子后头突然传来一个空灵的女声,
“少侠留步。”
数十个带着不同面具的人从甬道及其他门鱼贯而入,接着帘子掀开,一妙龄女娘款步从大门口走进,在众人沉默地注视之下走上表演台,来带季窈面前站定。
那女娘身材曼妙、攒簪戴玉,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但这都不及她脸上戴的面具吸引人。
那是一张金雕面具。面具通体洒金,鸟羽栩栩如生,正中鼻尖刚好露出尖尖鸟喙,鬓发两侧红绳点缀,显得鬼魅而神秘。她看清季窈瑰丽面容,眼神微眯,接着朱唇轻启,缓缓问来,“各位大闹我蹀马戏班,杀我门徒,毁我生意,就准备这样一走了之吗?”
“松开他。”
头戴金雕面具的女人语速缓慢,说话同时头微微偏向一侧,显得傲慢而冷漠。
京墨和杜仲闻言松开瞎眼男人,看着他略带狼狈,一瘸一拐的走到女人身后。
楚绪上前两步,站到季窈和杜仲身后轻声道:“听闻蹀马戏班背后的班主叫金十三娘,头戴金雕面具。”
看来就是面前这位。
第64章 迟子意 新朋友。
季窈刚想开口,被京墨拦住,郎君温润笑来,这笑意却未达眼底,“金十三娘有礼。蹀马戏班远近闻名,我们也只是慕名而来,绝没有带上任何恶意。只怪舍妹平日里自己也豢养不少鸟雀小兽,见你们的人任意鞭打捧摔小猴确实心有不忍,看台上许多小娘子和孩童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是以才出手相救。给贵戏班造成损失,我们会一力承担。不过——”
他收敛眼中笑意,站直腰身,调转话锋,“——十三娘两名手下,方才持刀从舍妹身后攻来,明显带着杀意,我与朋友出手也是情理之中,此事我认为我们并无过错。”
金十三娘带着面具又将头歪向另一边,露出的细长双眸里盛满玩味,“哦?龙都城里如今连杀人罪都可以逃脱了吗?”
越过金十三娘肩头,季窈瞧见她身后徒众陆陆续续都走进来,搀扶起方才被杜仲和京墨用剑刺穿的两人往外走。他们捂着右胸口,明显还活着。
“人又没死,我们哪里犯杀人罪了?”
“意图杀人,下手实施也是迟早的事。再说我这些门徒驯兽的本事天下无双,每一个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跟着我四处讨生活。你们伤了他们三个,日后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听那意思,还要他们多赔点钱呗。
看着她身后三名伤员陆续被带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母猴和不远处小猴的尸身却无人理睬,季窈气不打一处来,“不做就不做,你们虐待兽禽鸟雀,剥夺它们的自由,将它们作为你赚钱的工具不说,还如此苛责虐待它们,又是哪门子道理?你的门徒只是伤了胳膊瞎了眼,这些动物没的都是命啊!”
金十三娘弯下腰,将地上一簇掉落的猴毛捡起,置于掌中只轻轻一吹,毛发随风飘落表演台中心火盆里,瞬间就被火吞噬殆尽。她嘴角勾笑,眼神里带着轻蔑。
“畜生野性难驯,驯化起来十分费力。稍不留意就会被它们所伤,伤者有时不到两日就会因为渴水发疯而死,难道就不算是命了?我驯服一只畜生,也许就少一个死在它们爪牙下的冤魂,难道不算是救死扶伤?总之你们今日到我蹀马戏班闹事伤人,此事千真万确,今日你们谁都别想走!”
“你强词夺理!分明就是你们的人先动手的!”
面具下的女人退后几步,与身后人站到一起,与对面季窈身后南风馆诸人形成两边站队,气氛一瞬间凝重起来。
却不想方才被季窈救下的孩童主动站出来,吸了吸鼻子,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抬头对金十三娘道,“我可以证明,就是瞎眼叔叔先对绿衣裳小娘子姐姐动的手,不光我瞧见了,那几个人也瞧见了。”
他伸手朝看台一指,众人才发现还有好几个看客没来得及逃出去,此刻正瑟缩在座椅下方瑟瑟发抖。被小童用手指住,怯懦的大人们纷纷摇头,从座位底下钻出来连滚打爬地离开。
那小童收回手,眼神里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傲气,“他们肯定会把这件事到处说的,到时候到底谁先动手,自见分晓。”
七八岁的小童还知道咬文嚼字,季窈扯了扯嘴角,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
见金十三娘脸色冷漠,京墨主动上前道:“十三娘带戏班不远千里而来,为我们这点小事闹到官府着实没有必要,更何况若此时闹大,对十三娘的生意也有影响。所有赔偿及伤药我们会一并承担。今日之事若城中出现风言风语,我们也会尽力解释,还望大家各退一步,和气生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将今日跑出去的看客全部抓回来割舌头。金十三娘的眼神明显带着不甘,挥挥手示意身后人退下,“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的账我记下了,不知各位公子家住何处,待我算好账后,这账单子要往何处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