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
  她终于长舒一口气,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桌子,“先给我拿杯水来,渴了。”
  咕嘟咕嘟喝完,她开始同南星将起之前她所得知的一切。她的失忆,损坏的万蛊蚕衣,以及她脖子上银项圈背后可能代表的意义。
  没想到南星听完以后,并未展颜,反而较方才更加失落。
  原来她真的不相信他。
  “为何不告诉我这些?”
  “你也没问啊。”说完,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直言直语,马上接着说道,“再说,一切尚未下定论,也要等杜仲在苗疆找的那个得那捎信回来才晓得。”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你真是苗疆人,你打算如何做?离开我吗?”
  “这……”
  这个问题她还从未想过。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先一步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放你走的。”
  “那如果我真是苗疆人,那里有我的家人,你也是如此打算的?”
  少年深沉的目光落在季窈脖颈,那里尚布满旖旎红痕,像是在宣誓他的主权。
  “我会将你的家人都接过来妥善安置,你跟着我,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他强硬的态度反而让季窈心里的愧疚感稍纵即逝。少女径直起身,将外衫随意披在肩头,下榻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然道,“我以为,你起码会问一问我的意见。”
  说完,南星正为她冷漠的语气心头慌乱,余光忽的瞥见她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一个青紫色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红豆大小的丸药置于掌心,打算随水吞服。少年即刻光着脚冲过去将丸药夺下,心莫名狂跳起来。
  “这是什么,你在吃什么药?”
  他身量虽高,气势上却输少女一大截。季窈略抬头看向他,坦然的目光令他感到不安。
  “避子药。”
  什么?这一瞬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避子药?你为何要吃此药?”
  还能为什么。
  季窈摊开手心,示意他将药还给自己,“自然是不想生育。上次去迷望山庄没带,还好没有怀孕……你快给我。”
  他将手背到身后,语气更加小心翼翼,“你不想怀我的孩子?”
  什么他的孩子。管他谁的孩子,如果有,都只是她的孩子。
  “撇开表面上我仍在守丧不说,眼下我确实没打算做娘亲。自己照顾自己尚且不足,何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照顾一个孩子。”
  这个说辞让南星稍稍好受一些,可他仍将手背在身后,不打算将药给她,“或许,等守丧期满,你嫁给我,我们就可以……”
  “我说过的,我不想变成只会依靠别人的废物。”见他不给,她也懒得再要,自己又从瓷瓶里倒了一颗出来,一仰头就吃了下去。
  “就算再嫁,我也只会在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给她幸福的情况下,才会考虑生养。在此之前,与谁成亲,是否成亲,都毫无关系。”
  话音落,小狗已经肉眼可见的伤心起来了。
  季窈察觉到自己这些话说得太重,赶紧走到他近前,伸手捧住他的脸道,“别多想了,银项圈的误会既解,苗疆那边是何情况谁也无从知晓,万一我就是被家里人抛弃的,自然也不会选择回去……就算要回去,我也一定带你一起回。总之,我不会丢下你,好吗?”
  “丢下”这个词用得太重,宛若一记猛拳砸进少年心里。南星眼眶猩红,像是刚被人捡走的流浪狗一样,伸手搂过她将之紧紧拥入怀中,泪水落在少女后肩,滚烫摄人。
  她刚想出声安慰,下一瞬却双脚离地,被他整个扛在肩上。
  后背再次靠上软枕,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到跟前。这一次她被牢牢按住,左右上下皆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刚退却的水汽再次漫上来,温润的空气将她包围,接着他语带哭腔,愤愤不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再来一次。”
  第62章 戏兽班 “就是说出来让你高兴的。”……
  翌日,天色微晴,
  京墨来敲门的时候,季窈还靠在南星的肩头睡得很沉。睁眼瞧见身侧白面玉润的俊俏少年,她尚有一丝晃神。
  “掌柜,”京墨叩门的声音又响起,“大家都起了,楚娘子给大家做了早膳,你可要一起吃?”
  “要。”
  她将手伸出被窝,想去够架子上的衣服,奈何南星横在当中,她手又不够长。正将身子探得更出来一些时,南星被她弄醒,揉揉睡眼将衣裳递给她。
  听见里头动静,京墨余光扫过桥对岸南星的屋子,忽的开口轻声问道;“掌柜,南星同你在一起吗?”
  这……
  突然其来的问题让季窈登时顿住,南星也停下给她穿衣的手,眼含期待地看着她。
  少女紧张,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慢慢穿戴起来。
  “在呢。”
  不轻不重的一声回应,宛若一颗定心丸落进少年心里。他低头莞尔,脸上逐渐笑开了花。
  门外,温润郎君垂目,眉宇间略带深意眨了眨眼,随后抬起头答道,“好,那等你们二人一起出来用早膳,我让三七先去外头雇两辆马车。”
  “好。”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南星知道京墨走远,立刻停下穿衣服的手,转过身去一把将季窈抱住,唇瓣凑上去“吧唧”就是一口,声音响亮。
  她不知道这些男人们嘴里哪这么多口水,抬起衣袖擦净,脸上带着对他的嫌弃,“全是口水。”
  “这在野兽猛禽的世界里,是一种标志——代表着窈儿是我的人。”
  “忒恶心了些。”
  他像个孩童一般只是傻笑,随后突然安静下来,正色道:“我很高兴。”
  季窈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少女笑得娇媚,“就是说出来让你高兴的。”
  她知道自己昨夜伤了他的心,虽然在难听的真话与动听的谎言之间她选了前者,但是该哄还是要哄的。
  用过早膳,南风馆一行人分两辆马车出发去往南城门外看蹀马。南星拉着季窈不准她先上,直到看见杜仲上了其中一辆马车,他才赶紧拉着少女坐上另一辆。
  往日习惯赖床,她几乎很少见到辰时的龙都城,掀帘望去,目光所及,觉得有趣。
  簋街上许多面食铺子都是通宵达旦,买卖所谓“朝食”不停歇。只因太平盛世,夜间公务值守亦或是夜里私下做活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通宵玩乐之人,同街边卖杂碎汤的、蒸包子的、烙锅盔的的都在同一条街,三三两两挤在一张桌上,大冬天里也能吃得汗流浃背。
  那些从浴堂里搓完澡出来的人,临了迈出大门还不忘喝一碗面汤,更甚者管那些卖养生汤药的人买一丸提气养元的丸药,讲究的就是一个同吃同补。
  一路从南城门出来,马车两边路人骤然减少,只有一两个挑着担子进城里卖货的老汉从街边走过,被马车远远甩在后头。
  穿过几片已经有些荒芜的树林,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她瞧着不远处一座巨大的五彩色高顶帐篷越来越近,便知道他们到了。
  商陆掀开帘子,同样瞧见不远处帐篷顶了,刚打算开口喊另一辆马车里的季窈,自己所在的马车突然一个急停,他闪避不及,脑袋撞在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
  原来两个身着黑衣、腰系红绳的壮汉上前拦住马车,示意他们停下。
  “马车不能进去,仙客请就在此下车,改为步行。”
  仅一道木门之隔,季窈已经能听见里面喧闹的声音。众人迈步进来,只见巨大的主帐篷外,还有不少红色的小帐篷。杂耍艺人五彩斑斓,驯兽人则是一身灰衣白裳,不断从小帐篷里面钻出来,看来那是他们的住处。
  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脸上皆带着面具。狐狸、猴子、白兔、黑熊,形态各异。
  不远处空地外还架着柴堆,稍稍凑近,尚有余温。季窈最远处无数油纸厚绒布下,露出四方铁笼一隅,看上去像是豹子或者老虎一类猛兽的尾巴微微从笼子边缘露出,似乎是伴随呼吸声缓缓抖动。
  来到主帐篷门口,干草和野兽粪便的气味扑面而来,地上绣各类动物踩跷表演的地毯已经陈旧褪色。商陆将手里八张布艺小票交给门口浓妆艳抹的花娘,后者略清点人数,粲然一笑,将门帘掀开。
  “迎仙客进门。”
  少女跟在南星身后走进去,视线转暗,除支撑帐篷的十六根巨大木桩上各悬挂烛盏外,唯一的光源便来自头顶类似天窗的圆形孔洞。
  孔洞漏下的光正好打在巨大的圆形表演台之上,场外作为呈半圆形长条,环绕表演台里三层外三层铺开,足有数十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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