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什么!”听到这,包括二夫人在内,所有商家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震惊之色。他们没想到商老爷临终前还像个孩童一般,就算是死了也要他们同自己玩这样一场游戏。商怀书立刻将地上已经被踩烂的信笺捡起来,放在灯下翻来覆去看不明白,只好急着转过身来朝着季窈和南星大喊:“既然是商家人的事,你们这些外人就不可以参与进来,老李,明日一早,送他们下山!”
  他生怕信笺被别人看见似的,赶不及就往自己怀里藏,殊不知其实在场大多数人都知道这首诗。商陆虽然觉得面上无光,但他早已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完成娘亲的心愿,于是站出来半带哀求道:“我这两位朋友天生聪慧过于常人,我拜托他们前来不过只为那尊观音像。若是大哥不放心,我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起誓,就算我的两位挚友最终帮忙找到了观音像和那些家产,我也只要观音像,绝不碰家产一分,但求我们能尽快破解谜题,送舅父早日出殡送灵要紧。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他说得坦坦荡荡,眉宇间一片清明。商怀书摸着怀里那页残纸,心里明白自己多半是解不出来的。再看身边坐着的商怀墨,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闲暇时间基本都以看书度日,解诗谜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为他专门设计的,心里也动了歪念头。
  “行,有你做担保,也不怕他们闹事。就跟着你住在东厢房那边。”
  他吩咐老李安排下人打扫出两间客房,之后便带着信笺独自回了房间。
  因为这场不愉快,用晚膳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而是吩咐仆人将饭菜送到他的房里。
  戌时一刻,香漏里铜球刚落下不久,商陆带着季窈和南星从穿堂走过,径直朝东厢房而去。与迷望山里郁郁葱茏的花草相比,山庄内的草植皆是盆景小植,经过精心修剪后显得雅观而怡人,唯独少了一份生机。此时屋檐下细雨不断,银丝坠地,季窈一路走来半颗雨点子都没有淋到,举目望去,才发现整个山庄后院,东西厢房都与主卧房相连,中间虽然空置许多房间但也都被一整面墙壁两成一线,呈严丝合缝的凹字形。
  “为何要将所有的房间都连起来?也不怕吵。”
  商陆与管家一同走在前面,抿唇一笑,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之事,“舅父喜静,却又怕孤单,所以建造这所宅院的时候就要求要将东西边厢房拐弯处的回廊直接延长建成他做木匠活的房间,与正当中大堂和他的卧房都是相连的,取‘同在一个屋檐下’之意,旨在和气生财。平日里舅父忙碌之时,大家都不敢高声说话的。”
  比起南风馆,这里真是过于安静了,真有些不习惯。
  响起方才商怀书想要将他们赶走的嘴脸,季窈翻了个白眼,“你那大哥年岁看着至少二十有五了吧,怎的还没娶亲?”
  商陆看一眼管家老李,两人都是一脸为难。
  “舅父在世时不曾让他插手家业,他每月能拿到的钱银不多,且都花得精光,相看了好几家门当户对的小娘子都找借口将婚事推了,家世差一些的他又看不上,是以至今未娶。”
  “呵,这也算他做了一件好事。”推门而入,屋内阴暗闭塞,点燃烛火后看清房内的那一刻,少女眼现不满,“为何窗户这么少?”
  这座宅院建的四四方方,一眼望去全是灰墙黑瓦,本就十分压抑,如今这东厢房的卧房只有朝院中的一侧有窗户,靠向院外则是一堵沉闷的高墙,虽挂了些珠帘壁画,靠墙的衣柜也还算大气高雅,到底死气沉沉的,不甚通透。
  商陆知道季窈平日里住惯了三面都是窗户的房间,将她的包袱放在桌上,赔笑道:“山中不比其他地方,常有野兽出没,加上总是风大雨大,生怕仆人偶有一日忘记关窗,雨水和野兽进了屋子就不好收拾,所以并排的房间里都只朝内安窗……”他又好似想起什么,走出门外到了走廊里,指着末尾最后一间房道,“对了,旁边这间房因是最尾端的一间,进门右手边会多一扇朝外的窗户,掌柜可要选那一间?”
  南星按下季窈欲起身的肩膀,自己拎起包袱往那间房走去,“既然多风雨野兽,还是我住那间最为稳妥。师娘若是嫌闷,可以到我房里小坐。”
  他那点心思,当着商陆的面季窈没好意思说。好在她这间屋子正门口对着的便是一株桂树,此时桂花飘香,美不胜收,总算弥补一些,于是少女瘪瘪嘴,应承下来。
  待沐浴完毕,她只觉身心舒畅,忍不住将那首释绍昙的诗又手写一遍,拿到烛台下反复看。
  一首诗的谜底会是什么呢?藏头诗吗?
  “春、夏、若、便……也不是啊。”
  难道是四季?抑或是一个既有百花、凉风,又有明月和落雪的地方?
  “那不就是迷望山吗?”
  不对,照目前她的观察,迷望山每逢日落便会起雾,由以夏秋最为严重,如此看来,不像是能看到月亮的地方。
  “真是的,一个木匠写什么酸诗作谜面啊?直接给我一个机关锁解着玩,不是有趣得多?”
  扔下纸页,季窈自觉困乏,只能暂时作罢,剪烛上榻。
  **
  一夜无梦,少女醒来时天色已经渐亮,她从床上坐起来,还打着呵欠,门外忽然传来南星温润的声音。
  “师娘。”
  他倒是起得早。季窈走上前来开门时,才发现这里的门拴不似一般房门的普通门拴。寻常门拴只需要将横向木杆插入两扇门上孔洞即可完成上锁,这里的门拴上锁后却完全卡死,需要用手指伸进其中一个空洞上方圆形小孔里往上提起,才可以将门阀取出来完成开门。
  于是季窈只好将身上衣衫穿好,双手一起用力才将房门打开。
  “我还没起呢。”
  少年走进来,将怀中信笺掏出来的同时看到季窈书桌上的诗句,目光微黯。
  “原来师娘也把诗句写下来了,看来是我多此一举。”
  他将自己写下的那一份诗句放在桌上,转过身来,拉着少女的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不同于少女平日里沐浴常用的兰草,这里的丫鬟给她准备的是花汁子擦身,留香时间很长。少年鼻息间全是淡然恬静的幽香,轻嗅之下令人心旷神怡。
  “师娘好香。”
  季窈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抬起头促狭地看他,“大早上的,正经些。”
  少女眉眼弯弯,灵动而妩媚,南星鼻尖轻蹭,薄唇擦过少女耳畔,沉声缓缓开口。
  “我很正经。”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少女脖颈,痒得她不停地乱动。
  “哎呀,痒得很。”
  两人正笑闹着,门外幽暗的走廊突然亮了。管家老李提着衣袍走一步摔一步,一路跌跌撞撞从西厢房一直跑到东厢房,嘴里不停的喊着“出事了、出事了”,众人渐次从房中走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没个头绪。
  二夫人走出房门,眉宇间带着嫌恶,“发生何事?”
  老李停在郎君跟前,咽了咽口水,整个人微微发抖。
  “早晨到了给老爷灵前请第一炷香的时辰,老奴就去敲大郎君的房门,却发现门内始终无人应答。隔着门缝看去,我好像隐约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那地上还有血迹,所以……所以……”
  **
  商怀书住西边第一间厢房。
  季窈跟随众人一同到达他房门口时,商怀墨和商怀砚已经站在门前。
  二夫人和商陆分别从门缝和窗户的缝隙里望进去,确实看到房中地上躺着一个人,身形与商怀书极为相似。
  季窈跟在后头又没挤进去,急得她直催,“还看什么?翻窗户进去救人啊!”
  商陆一推窗户,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不行,窗户也从里面锁上了。”
  “那就破门。”
  商怀墨一声令下,两个仆人开始以身撞门。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两人抽身不及,跟着打开的房门一起摔倒在地。商陆看清地上躺着的确实是商怀书,赶忙冲进去查看。季窈跟着南星走进去时,不小心踩到一个硌脚的硬物,抬脚看来,是一根两指宽的金条,从商怀书的身边一直蔓延到门边,零零散散不下数十根。与之一起散落在地的还有摔碎的酒壶和酒杯,看样子他死前应该在房中喝酒。
  二夫人带着两个孩子等在门口,因为害怕的缘故不敢进去。商怀墨则是一脸淡漠,面对里面可能受伤的大哥没什么情绪。商陆检查完地上商怀书的伤口,探过鼻息后,缓缓起身,朝季窈和南星递来一个沉重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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