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下,凶手斩手的原因就更不得而知了。
朔夜风急,大堂内四壁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不止,一场大雨在即。
那个嘴碎的小厮此刻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打着呵欠问季窈他们是否还需要在就寝前洗漱沐浴,好趁着没落雨之前安排人赶紧给他们烧水。
京墨复将断掌用布裹好包起来,交与小厮放进冰窖。随后洗净手,将一个油纸包从柜台处取下,打开来是四个羊脂韭饼,虽然已经凉了,但香气不减,勾得季窈食指大动。
“先将就垫一下肚子,明儿一早起来再好好吃上一顿好的。看今夜的天色,憋着一场大雨,无论如何是走不了了。好在家里有杜仲照顾,掌柜且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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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收拾妥帖,季窈将珍哥儿放在烛台架子上,自己则是躺在榻上发呆。因着左右邻舍各是京墨和南星住着,她很安心。
珍哥儿……她是想养着的。毕竟自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突然得了个粘人的小东西在身边,高兴之余,她也想照顾好这个孤单的小家伙,至少让它不要再回到那个小小的金丝笼里去。
至于那两头野狼,不馋是假的,多威猛的小可爱啊,要是她也能带回去养……估计南风馆要关门。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吸引少女注意,随后南星清冽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师娘,你可睡下了?”
静候几许,未闻少女回音,南星正叹气,却瞧见面前房门打开,季窈素面光洁的小脸出现在门后。
“深夜不睡,想做什么?”
月白外衫下她只穿着单衣,腰间锦带松松垮垮,十分随意。她肯这个样子给南星开门,他内心暗喜,从怀中掏出一瓶清凉药油来递到少女面前,同时低下头指了指自己后颈,季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少年白皙的肌肤上环绕衣领隐隐红了一片。
“白日里没觉着太阳有多大,光顾着低头找线索,晚上都躺下了才察觉后颈肌肤火辣辣地疼,估摸着是给白天被毒辣的日头晒伤了,想求师娘替我擦药油。”
白瓷药瓶小小一只,季窈没接。
“你自己擦得到。”
他随即抬头,神情受伤:“会擦到头发和衣服上的。”
他这人!
“进来吧。”季窈回屋点燃烛火,转身过来他已经在桌边坐下,将头发撩至身前,露出后颈肌肤。将清凉药油倒出些许,以指尖轻触少年颈部,一点点涂开、揉散。看到药油往下渗,季窈赶紧将他衣襟往下拉。
这一拉,晒伤的肌肤与衣襟遮掩下的肌肤色差形成一条弯曲的弧线,在南星后颈窝处十分显眼。
“你还真是娇嫩,才晒了半日就成这样了,像戴了项圈似的……”
她正说着,脑海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愣神的功夫,手上动作慢下来。南星见她心不在焉,正要回头唤她,少女忽然一巴掌打在他背上,恍然大悟眨眨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师娘!”
南星揣着满腹狐疑,赶紧将肩头的衣衫拉好追了上来,季窈一边下楼一边问他“冰窖在何处”,两人凭借模糊的记忆在后院柴房边上另一空置小屋里找到冰窖入口,从里面将那只断掌又取出来。
“你找这个做什么?方才不是都仔仔细细看过了?”
季窈捧着断掌,示意南星将烛台再靠近些,待看清手指间的痕迹时,少女兴奋的目光灿若星辰。
“找到了,凶手砍断尸体左手,单独将它藏起来的原因。”
“在哪儿?”他怎么没看见?
此时的少女陷入沉思,结合前因后果,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渐渐浮现。
“走,去找京墨。”
她将断掌包好放回去,带着南星敲响京墨的门,迫不及待开口道:“京墨,我有个想法急需验证,可能需要拜托你一件事。”
就算是被吵醒,京墨仍是一副温润斯文的模样,他和衣在桌边坐下,耐着性子将季窈的要求一字一句写下来。
“我想让你找人去孙乐知长大的乡下问一问四邻八乡,她平日里性格脾气、待人接物都是什么样的,如若可以,最好再找一个认识她的人上龙都来,有要事相求。”
“放心,我明日就安排下去,三日之内定会有消息。”
从龙都到乡下,飞鸽传书一来一回,的确要不了三日。但京墨却没说,这消息是好是坏。据回信上所写,孙乐知母女在乡下无亲无故,也不好与人来往。住的农舍前后无人,孙乐知小时候,照顾过她一些时日的老嬷嬷也早在两年前被孙子接进城里,音信全无,只在已经废弃的旧屋子找到一本像是老嬷嬷以前写的,有关孙乐知一家饮食习惯的札记。
“手札我都看了,那孙乐知自小体弱,饮食上诸多忌讳,其他并无发现。”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线索断掉,让凶手逍遥法外?她不甘心。
这夜,季窈正趴在柜台前唉声叹气,一个捕快打扮的人却忽然带着刀进到南风馆,瞧见季窈忙停下来,累得直喘气。
“掌柜,捕头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女鬼这两日又开始在衙门验尸房附近哀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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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亡魂太多的缘故,深夜的衙门,阴冷瘆人。
季窈带着杜仲和南星感到验尸房门口时,往日里守在衙门口和大牢各处的官差和狱卒此刻全都捂着耳朵跑到外面去站着,神色惊惧交加,各有不同。
李捕头虽然还站在里面,细瞧他的面色却有轻微抽搐,额头薄汗不断,也是在强忍。
三人刚走近些,少女耳边就传来女人熟悉的惊叫声,音色尖锐刺耳,哀怨缠绵,说不出的诡异。她扯着南星的袖子,迈步进到验尸房里,就看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碎脸游灵正捂住胸口蹲在角落,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除季窈三人外,其他人看不见游灵的具体样貌,只知道一团似烟若雾的红白色虚影如几日前,验尸房第一次响起女鬼的哀怨啜泣声那样,飘着就出现在了衙门里。
表面上说是能驱除鬼祟,季窈却压根不知道怎么让她停止惊叫。加上她可怖的死状,季窈死活都不愿意再靠近,杜仲干脆遮住少女双眼,一弯腰将季窈扛起来,径直就朝着游灵走去。
如果他没记错,这些游灵都很害怕季窈,虽然不知道原因。
“啊!干什么?”
少女在杜仲肩上奋力挣扎,南星冲上去就想将季窈抢过来,怒喝道:“杜仲你个伪君子,谁让你碰她的?放她下来!”
三人拉扯之间已经到了游灵面前,果不其然游灵直接停止尖叫,连连后退最终消失在墙角。接着他将季窈扔给南星,甩开衣袍往外走。
“赶走游灵要紧,拖拖拉拉浪费时间。”
挣扎着从南星怀里站起来,季窈双眼冒火,抄起袖子就准备追上去。
“杜仲你给我站住!”
忍无可忍了!臭男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谁知刚迈出衙门口,李捕头一个箭步将两人拦住,拱手并道谢,“麻烦三位走这一趟了,只是这女鬼来得突然,也不是天天都这么叫唤,实在让我们有些招架不住。若再有个三日破不了案,可能就只能送去乱葬岗了。”
乱葬岗?那怎么行?
季窈的心一下子就揪痛起来,也顾不上去追杜仲,抠着手指甲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她倒注意到一件事。
“李捕头,女鬼惨叫声你们分别都是哪几日听到过,可否一一数来告知与我?”
“这……容我想想。”
回去的路上,南星见季窈始终蹙着眉头,有些好奇,“师娘问游灵惨叫的频率做什么?”
少女掰着手指,企图从这些日子的间隙寻找出规律,“没什么,只是想起钟四娘子也曾提起,她在客栈后院外发出声音的频率也不是每日都有,有些不解罢。”
如今只剩三日,看来她还得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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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季窈跟着三七早早出门,打算靠做事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有时候过于专注于某一个点,反而会忽略了其他重要的细节。
新鲜的蔬果瓜苗,被果农勤洒上水,在日光照耀下鲜嫩欲滴,除各色蔬菜以外,她还挑了一大把葵花回去,打算让厨子炒点新鲜瓜子解馋。
走出集市口,一抹鲜亮的绿色晃眼而过,身体略向前倾倒像是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似的,引起少女的注意。
这不是在孙府门口骂孙乐知狐狸精的小娘子吗?怎么鬼鬼祟祟的。
将葵花递给三七,季窈从侧面悄悄跟上她,看她打算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