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京墨拗不过南星,同意带着他和季窈一起乘马车一路出城,眼看着到了逐鹿客栈却没有停下,而是径直绕过客栈,从后门外发现尸体的树林正中小径穿过,在另一家看着门头上漆颜色尚新的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这不是那一夜,我和杜仲从树林里看到门口点了灯笼的客栈吗?”
  客栈外,满簇栀子刚谢,耷拉下去的残瓣仍散发出浓郁香气,少女抬头,看见客栈门口屋檐下,用行云流水的字体镌刻着“揽山居”三个大字的牌匾高悬,模样看着像是客栈掌柜的年轻男子迈步从里面走出,面上笑容不改。
  “客人是李捕头所说,要来店中找我问话的?”
  “不错,”京墨从马车下来,带着季窈和南星进到院子 ,“据李捕头说,张掌柜认出,前些日子在离你们客栈不远处找到的女尸曾在店中留宿,是以让我们前来问询一二。”
  门口小厮带着账本来到张掌柜身边,翻开数页,将之递到三人面前,平淡开口道:“如若那衣衫没有被其他人穿过,想来尸体的身份,应该就是城中富商孙老爷家次女的丫鬟,月琴。”
  第34章 孙府有鬼 “喜欢你、喜欢你。”……
  揽山居中,日光清透。
  只因四面窗户都是糊的青绿色细纱,再毒的阳光照进来也只做绿影,打在客栈大堂半人高,栽种了睡莲的瓦缸里,生机凛然。
  三人面前,客栈老板张掌柜正浇水沏茶,看着斯文的模样,季窈也就不奇怪,他能将这样一件客栈活生生装扮成了书斋茶坊的样子。
  据他所说,半月前,店里来了两名女客,状似姐妹,登记姓名时才道是一个月琴一个乐知,而且中一个女客正是一身白衣红裙。
  “你们怎知他们是城中孙府的人?”
  张掌柜转过看向身后小厮,后者赶紧凑上前来,恭声道:“是他们在大堂用晚膳之时,我、我偷听到的。”
  原来这个孙乐知自小长在离龙都甚远的乡下,身边只有娘亲没有爹爹,虽说无人当家挣钱,吃穿上却从未有过短缺,丫鬟月琴就是那时候,被孙小娘子的娘亲花钱买来伺候她的。
  直到上月娘亲病逝,孙乐知看到娘亲留下的书信才知道,自己是整个天朝神域里赫赫有名的油粮富商——孙翰明的次女,这些年娘儿俩的花销也全靠孙府里的管家暗中接济,自己才得以长大成人。这才带着月琴不愿千里,辗转几地,来到龙都寻亲,以望认祖归宗。
  “边说她俩还边相互安慰,看模样倒是还算高兴的。”
  南星听完,眉峰上扬。
  “既然不是孤身一人,那丫鬟死了或者不见了,不管四处找找还是通知官府,总不至于拖到现在才对。”
  挥手让小厮退下,张掌柜面色温和,垂目饮一口茶缓缓道:“第二日她退房离开的时候神情落寞,另一个女客也不见了踪影,询问之下才得知她那丫鬟月琴不想到大户人家里伺候,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被人耻笑亦或是丢了性命,所以晚上趁她睡着之后偷了她的钱袋,跑了。”
  “跑了?她也没报官吗?”
  看张掌柜点头,季窈就有些想不通了。两个小娘子在这里总共就待了一天,谁也不认识,谁也没得罪,怎的已经跑了的丫鬟会死在客栈附近,还死得这样惨呢?
  京墨余光扫到柜台背后的小厮,发现他正偷偷朝这边看,复开口问来:“两个小娘子在你这里一日 ,可有与人起冲突?”
  这……张掌柜将茶杯放下,态度坦然。
  “我平日里多在茶室待着,甚少在客栈内走动,所以没看见他们二人是否与其他住客起过冲突。”话音刚落,猫在柜台里偷听许久的小厮又凑上来,神秘兮兮道:“两位娘子除了用膳的时候出过房门,其他时候都在客房待着,没有与其他人接触过。不过我倒是听见过她们在房中争吵。”
  这倒是个新发现。
  京墨侧身过来,示意小厮继续说下去。
  “那晚我去给住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客人送灯油,路过二人房门口的时候,隔着房门正好听见孙小娘子在里面训斥丫鬟。听那意思,丫鬟十分排斥去孙府,想回下乡去,被孙小娘子说没出息,放着荣华富贵不享,老惦记着穷乡僻壤。不过也对,有福不享反而要回乡下去,傻子才去呢。你说是吧。”
  那小厮洋洋得意,一再的说着自己的偷听到的内容,季窈鄙夷地翻个白眼,不再理他。反而是京墨看准这个小厮应该比掌柜知道的更多,继续向他发问道:“那丫鬟离开的时候,你可曾察觉?”
  这时候他反而摇了摇头,颇为遗憾的模样。
  “那晚没几个人在店里,我喝多了酒,趴在柜台上睡到天亮。”
  说完他才察觉自己失言,眼神不时瞟向张掌柜,心虚低头。张掌柜一脸不悦,仿佛这个小厮已经不是初犯一般,责备的看他一眼,让他先下去。
  “我愿意同各位说这些,一来是李捕头要求,我问心无愧,不怕你们查问,只希望那名丫鬟早日沉冤得雪,魂魄归于安宁,二来,既然闹鬼一事发生在逐鹿客栈,个中原由,不得不让我多想。”
  他也知道了月琴的游灵在逐鹿客栈附近闹腾之事,话里话外,暗示季窈他们去查钟四娘子的人。
  看来,两人不是很对付。
  问到这里,京墨带头起身,向张掌柜告辞。
  小厮领着三人走出来,临上马车时,他又神秘兮兮凑到马车窗户边,以手遮面,悄悄说道:“掌柜的会如此说逐鹿客栈钟四娘子,是因为他曾经向四娘子示好被拒,所以一直怀恨在心,经常在我们面前说钟四娘子的坏话。说她如此强势逼人,来日嫁不出去,迟早还得向他低头。”
  “嘁,小肚鸡肠的男人。”季窈瘪嘴,鄙夷的看一眼大堂内还在装模作样喝茶的张掌柜,将帘子放下。
  南星听了这话立即陷入沉思,开始反省自己前几日压着她强吻一事算不算小肚鸡肠,目光反复落在季窈脸上,确认她没有含沙射影骂自己的意思之后,看窗外马车刚好经过长着高大槐树的树林,才试探着开口。
  “啊,这片树林就是师娘你发现尸体之地吧?刚好在两家客栈之间,如此看来,被打劫杀害的可能性很大啊。”
  可供马车行走的小径距离她和杜仲发现尸体的槐树并不远,若换作白日,很有可能在掩埋尸体之时被路过的人看到。加上仵作所写诏报上的死亡日期,月琴应该就是从揽山居独自出来之后就立刻遇害,否则凶手没有理由将她的尸体专门拖回此处掩埋。不过,也不排除她曾被囚禁在这附近的可能性。
  季窈看向京墨,发现他也在看着这片树林发呆。
  “京墨,我们能去见一见那个孙小娘子吗?关于月琴被单独切下的左手 ,她也许知道些什么……包括月琴离开的事,会不会还有第三人知,多少能为她的死提供一些线索。”
  目及窗外,无数百年古木拔地而起,树冠层叠宛若青碧色的云海。日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又倒映在郎君深邃的眼瞳之中,看不清情绪。
  “龙都是个容不下真情真意的地方,能往上爬的、活得很好的人,目光所及皆是利益。同袍挚友、亲子亲父尚且可以自相残杀,死了一个丫鬟对于那些名门望族而言,不过蝼蚁殉命,微不足道,他们不见得会愿意与此事沾上关系。”
  他自顾自的说着,话语间透露出的薄凉与看透让季窈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南星好像也被这话惊住,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不发一语,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回过神来,京墨自觉失言,脸上复拾起一个淡笑,尽管季窈看出,这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掌柜放心,我会找人以询问为由向孙府呈递拜帖,且试一试吧。若是不行,我相信以掌柜你的性子,我们就等在孙府门口将出门的孙小娘子堵住问话,也未尝不可。”
  **
  用晚膳的时候,南星不在。少女敲门问他怎么了,房中人只说没胃口,如若晚些饿了自己会去厨房做。
  察觉到他声音听上去有些消沉,季窈留了个心眼,等到戌时打烊的时候来看,房中仍漆黑一片,厨子们收拾好一切,整理妥帖向季窈告辞时,也摇头说少年今日并未踏足厨房。
  她不禁想起初到南风馆时,京墨向她说起,当初南星离家出走的原因。
  “因为他爹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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