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仅如此,京墨一早就吩咐人准备好的几盆“浮瓜沉李”成了大堂里的香饽饽,众女客夫人们醉饮冰镇米酒,从堆满碎冰的水盆里拿西瓜和李子出来食用,听着台上小倌悠扬的奏笛声,惬意自然。
  季窈看着大堂里人声鼎沸,却一点也不觉得闷热,四个角落的廊柱下伙计各用一架牵引式手摇转叶扇不停地朝中央扇风,真是凉快到心里。
  京墨迎上来,见她面色泛红,知道她是热着了,赶紧端起一碗冰雪酥山递到少女面前,示意她吃一点解渴。
  “掌柜辛苦了,今日可有收获?”
  一勺沾着雪梨汤的碎冰下肚,季窈整个人从头到脚舒展开来,忙不迭又低下头去吃第二口。
  “收获大了,跟你说,那个卖货郎问题大着呢。”
  她正欲继续往下说,只见往日留在二楼雅舍门口伺候的伙计三七突然急匆匆赶下楼,原本奔着商陆的方向去,余光瞥见季窈了又赶忙转头寻过来,从人群之中挤到季窈面前,慌慌张张道:“掌柜,不、不得了了!”
  “又怎么了?”季窈放下碎冰碗,嘴里还有几块雪梨没嚼碎,“有人闹事?”
  “不是,”三七摇头,伸手指着二楼一间雅舍,“是肖夫人她……南星不知道做了什么,把她给得罪了,这会子正喊了十坛最烈的酒到房里,非逼着要南星喝掉,否则就要他把以往她花在他身上的钱全部吐出来!南星在屋子里喝了一坛,已经吐得不行了。”
  最烈的酒?还是十坛!她想起南星那点酒量,不过三五杯下肚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那些个烈酒喝下去,还不得香消玉殒?
  “啪”的一声,季窈将碗摔在桌上,豪气地擦擦嘴,目光盯着二楼。
  “怎么这些人都指着南星欺负?带路,我要去会一会这个肖夫人。”
  两人跟着三七上到二楼,推开右手边第一间雅舍的小门,只见南星与一紫衣白裙,富态雍容的中年女子相对而坐,少年面前放着五六个空碗,与散落在地上的一个空酒坛子一起,散发出浓烈的酒气。
  见有人进来,中年女子侧过脸来,施粉过度的面容愠怒未消。南星则是一张俊脸烧个通红,连转过来瞧门口的动作都十分缓慢。
  “南星!”
  他艰难地睁着双眼,双手撑在桌上微微发颤,倔强地不肯倒下去,看见季窈扑到他身边,轻抬眼皮瞧着她,迷离的眼神中透着抹不开的醉意。
  “掌柜……”
  醉成这个样子,还知道忍着不叫师娘。季窈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心疼不已,转头看向桌对面一脸刻薄的中年女子,知道她就是肖夫人。
  “肖夫人,不知我家小郎君哪里得罪了你,其中怕是有误会,还望不吝告知。”
  “你是谁?”肖夫人一口茶喝下去,将茶杯摔在桌上,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季窈和京墨,甚是不满,“这南风馆里的事儿,你做得了主吗?”
  南星已经有些神智不清,闭着眼睛靠在季窈怀里,少女脸上带着薄怒,僵直后背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些。
  “我姓季,如今是这里的掌柜。据小厮们说,南星承蒙肖夫人照拂多日,一直都深得夫人喜欢,所以夫人必然知晓他不善喝酒,饮不了几杯。但看夫人今日惩戒,必然是动了大怒,你有何不满,尽可与我说来。”
  她一定要为南星讨回公道。
  听这话,肖夫人脸色好了些,伸手转动着自己右手手腕上冰翠玉白的手镯,讲起了她的不满。
  “一个小倌,左不过都是出来做皮肉生意,你们南风馆端着捂着,说是从不外出从不留宿也就算了,今日我花大价钱包下他,不过是想如往常一样,让他陪着品茶听曲儿,谁知刚才我想要亲他脸蛋儿一口,他就跟受了什么天大的侮辱似的,急赤白脸的就拒绝了我。”
  说罢,她的视线从手腕上抬起来,看着季窈。
  “怎么,往日都亲得,今日突然就不让亲了?那我还花这么多钱做甚?”
  第22章 索吻 “心中清白,何惧一吻?”……
  南风馆二楼,栀子花和烈酒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从右侧拐角处的一间房门口飘散出来。
  季窈搂着南星坐在肖夫人对面,背挺得笔直。肖夫人则是和侍女一坐一站,立于两人对面,她目光鄙夷,看向南星的眼神中带着不屑,看得季窈牙痒痒的。
  听她这话,少女的目光渐渐从震惊转为盛怒,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肖夫人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开口道:“京墨,你来扶着南星。”
  一直站在门口的京墨闻言上前,半跪下来替季窈扶着面红耳赤的南星,见她站了起来,京墨吃不准她要做什么。
  “掌柜?”
  只见少女怒气冲冲,大步跨过京墨来到肖夫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就给了肖夫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这一下,不光是京墨和肖夫人背着一巴掌打懵在当场,身后侍女反应过来立刻蹲下身来检查肖夫人的脸,面色中带着惊恐。
  “你做什么?!”
  肖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打,抬手就想反击,被季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胳膊,力气之大,令她无法挣脱,只能皱褶眉头嚷嚷。
  “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季窈毫不费力就将肖夫人的手牢牢制住,理直气壮道,“肖夫人,连你自己都说了,花钱是让南星陪你品茶听曲,可没说还有其他差事。这茶也喝了,曲儿也听了,你要真想亲我的人,那也好歹来先问问我,问问他自己,哪有张着一张臭嘴就往上凑的道理?肖夫人想要皮肉交易,隔壁象姑馆里涂脂抹粉的小倌多的是,不要在我们这里撒泼。”
  说罢,她将面前人手腕放开。肖夫人挣脱了束缚,连忙站起身来,指着季窈手指颤抖。
  “你这是什么道理?往日我们这些夫人花了钱在他们身上,亲一口、摸一下再正常不不过,分明是他今日突然躲开驳了我的脸面,让我面上无光。你们的小倌撒不下这个脸,就不要出来接客!你还敢打我,信不信我明日就能让你们这个店倒闭!”
  “我打你是因为你言辞污秽,不堪入耳!看不起我们这的人,我们也不欢迎你们!”
  在门口踟蹰着转悠了半天的商陆听见这话,立刻冲进来,开口劝道:“肖夫人消气,您一向知道南星公子从不与女客饮酒,今日喝了这么大一坛子也算是给您赔罪了,还望夫人不要殃及池鱼,祸及整个南风馆。”
  “不行!我非要让你们把所有的钱都吐出来,关门倒闭不可!”
  她正在气头上,甩开侍女就准备迈步离开。季窈看着京墨和商陆脸色难看,心里嘀咕一阵,有了办法。
  “等一下。”她一步跨到门口拦住肖夫人,趁她没有防备之际一手将她手腕抓起,另一只手顺势将那只玉白的手镯从她手腕上取下,抓在手中,高高扬起。
  “你还敢明抢?来人呐……”
  “嘘,”季窈故作神秘,继续将手镯高举过头顶,坏笑起来,“肖夫人,你说你儿子堂堂知府,要是让人知道你花了这么多钱在我们这,会不会引起老百姓的不满,说你这些钱来历不明,说知府大人的娘亲行事奢靡,行为不检啊?”
  她搬出了知府,肖夫人先是怔住,随即反应过来季窈脸上的得意,是在打什么主意。
  “你敢威胁我?我的家底有多厚,龙都城人人皆知,与我儿子的俸禄可没有一丝关系。况且我今日在你这里受了辱,要回我的钱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对。”
  在众人的目光下,季窈将那只手镯抛起、落下,轻轻接住。
  “你侮辱南星在前,我打你在后,今日的茶钱退给你,就当是我送走你这个丧门星了。不过以往你花在咱们这儿的钱可是两清了的,断没有退还给你的理由,若是你因此想要来南风馆闹事,或者是动用官府的权利想要我关店,那可不要怪我公了加私了了。”
  一下子从她嘴里蹦出两个解决办法,肖夫人害怕了,指着季窈耍无赖的嘴脸,颤抖道:“公了如何,私了又如何?”
  少女握住手镯,众目睽睽之下将之揣进自己的怀中,临了还不忘拍拍胸脯,浅笑道:“公了嘛,自然是带着夫人往日来咱们这儿消费过的记账本告到京城去,说龙都知府大人的娘亲欺压百姓,吃喝不付钱;这私了嘛,就是我带着镯子出去,将夫人非要亲咱们貌美郎君一口的要求拿着到处说说,让大伙评评理,看看大家赞不赞同肖夫人你的行径。”
  评理是假,让大家都知道肖夫人一把年纪好男色,欲揩油未果,恼羞成怒一事是真。
  肖夫人听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所有的底气顷刻间都被抽干了似的,畏畏缩缩低下头来,想发作又不敢。
  “你……你这人,心思缜密恶毒,堪比蛇蝎。”
  只当她是谬赞,季窈嗤笑一声,不再开口。肖夫人被逼的没法,只好伸出手来,没好气道:“镯子还我,此事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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