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黄玉林在一旁安慰她:“珍娘,吉人自有天相,赵大人为官清正严明,老天爷会给他一个善终的。”
“好人却未必会有好报。”陈穗和摇摇头,“你们不知道,现在朝廷上对赵大人的意见很大,再加上赵大人亲手将赵侯爷送下狱,大家都认为他也能狠下心杀了赵麟。”
周巧慧拧起了眉头,也为赵淮徽担心:“那陛下怎么想?”
陈穗和不敢断言。
周稚宁却低声道:“陛下终究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当大家的言论达到一定程度,陛下是一定会先将淮徽停职查办的。”
杨氏和周允德闻言,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周允德道:“宁哥儿,赵大人待我们这样好,这恩情我们不能不报,你能不能为赵大人上谏,请陛下查清真相。”
周稚宁的眉头拧的更紧了:“我自然会尽力而为,只是在这个关头,只怕我的谏书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话音落下,魏熊、程普还有茗烟三个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赶了回来。
给一屋子人行了礼后,茗烟才喘着粗气道:“大事不好啦!主子,奴才打听到赵大人给停职下狱了!”
所有人神色一凛。
周稚宁咬紧牙关。
事情居然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居然不仅仅是停职查办,更是下狱!
一想到赵淮徽苍白的脸色和中毒已久的身体,周稚宁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若真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里关上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都不用皇帝查明真相,赵淮徽早就挺不住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周稚宁深吸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程普,“去,把这些银钱交给守门的衙役,请他们对淮徽多多照料。只要能保证淮徽的性命,我们愿意每天都给他送一个钱袋子。”
程普掂量了一下钱袋子的重量,便知道里面装了不下五十两。
“是。”程普感动,“劳您破费。”
“只要能保住命,这些都是小钱。”陈穗和站起来走到程普面前,“现银不好拿,就算是简斋也未必能保证每日都有这五十两。正好我手上也攒了些银子,稍后我派人送到赵府去,你一并收下吧。”
黄玉林也是点头:“赵大人也曾对我有恩,这恩情我也应该报答。只是我手上银子不多,只有十两,但还请你收下,能凑一点是一点。”
其余周巧珍、周巧慧还有周巧秀也纷纷要站起来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但被周稚宁拦住了:“前面有我和陈兄撑着,等到撑不住,你们再慷慨解囊不迟。再者说,比起银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赵淮徽身中寒毒,哪怕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也穿一身厚重的冬衣,现在春日时节被关到牢狱里,寒毒怕是要发作的更厉害。周稚宁有心送好一些的保暖衣物进去,却担心现在朝野上下的眼睛都盯着赵淮徽,送这些东西会被有心人抓着攻击,便请周巧珍三人替赵淮徽缝制一些小巧的,可以穿在里衣内的保暖物什。
三人都齐齐答应。
杨氏站起身道:“我记得我手上还收了一块儿上好的虎皮,用来做护膝之类的东西再好不过了,我现在就去拿。”
三个也拥去帮忙。
周允德抿了一下唇,走到周稚宁身边道:“妇道人家有妇道人家的帮法,我虽然年老愚笨,但若有用处,你也别忘了。”
周稚宁停顿了一下,思量了许多,才道:“我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让您去做。”
“什么?”
“这几日多去找周明承下下棋,再回来告诉我,他都在做些什么。”周稚宁道。
周允德表情疑惑,并不理解周稚宁的做法。
陈穗和与周稚宁同在官场,倒是有些了悟,不由道:“简斋,你是怀疑……”
“只是怀疑。”周稚宁垂下眼眸,“谨慎一些总没错。毕竟除了淮徽之后,对他是最有利的。”
茗烟闻言,眸光闪动了几下,表情有些犹豫。
周稚宁又让魏熊去找贾先生拿赵淮徽常吃的丸药,让黄玉林带着茗烟去守着赵麟的尸体,免得尸体在尸检之前就遭人损毁。
所有人都点头答应,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只有茗烟走了几步后,又扭过头来对周稚宁道:“主子,奴才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周稚宁见茗烟故意落单与她说话,应该是有要事,就道:“讲吧。”
但茗烟还是犹豫了许久,周稚宁不由拧紧眉头,茗烟却忽然朝她跪了下来,猛猛磕了三个响头:“还请主子恕罪,奴才对不起主子!”
周稚宁一愣:“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子可知道,当年在平城时,周明承拨了奴才来伺候主子您,并不是单纯的伺候,而是让奴才监视主子的一举一动。”
周稚宁松开眉头,道:“我亦有所猜测。”
但是茗烟后面待她确实尽心尽力,而且忠心耿耿,让她愿意不再去追究。
茗烟似是没想到原来周稚宁这么早就有猜测了,他忍不住红了眼眶,憋了好一会儿,才说:“主子待奴才真好,就算知道这个也不怪奴才。可是奴才却没能一心一意地对主子,因为当年主子在平城不告而别后,周明承生了气,奴才……”
他颤抖着拉起自己的袖子,细细的胳膊上全是一道道褐色的狰狞疤痕,令人触目惊心。
周稚宁紧紧抿起了嘴唇。
“奴才挨了打,本是要被发卖的,可周明承看在奴才伺候过主子您,觉得奴才还有用,于是就把奴才留下来,直到多年后在京城里又见到了主子,就又把我送到了主子您的身边,同样的,还是为了监视主子,给他通报主子的一举一动。”
“可是主子待奴才真的很好很好,奴才不愿意再让周明承听到主子您的任何消息,就大着胆子和他断了联系。”
“可当年大小姐出事,主子您不顾奴才的阻拦,硬是要在风雪夜里去刑部大牢。奴才真的害怕主子您出事,于是奴才破了戒,再一次找上了周明承,告诉了他主子您的意图,求他去帮帮主子。”
周稚宁沉下脸色。
她就是那日被周明承识破的女身。
本来她还在疑惑,为何那么巧就在刑部外遇见了周明承,原来是茗烟通风报信。
不可否认,此举帮了她,可又把她陷入了新的险境。
茗烟自知对不起周稚宁,又给她磕了几个头,将额头磕的高肿起来,险些破皮:“奴才知道,说了这话之后,主子是一定不会要奴才到身边了,但是奴才还是不得不说。因为奴才想让您知道,为什么当初奴才谁也没找,偏偏要去找周明承。”
周稚宁冷着脸,沉声道:“为什么?”
“因为……”茗烟嘴唇都在发抖,“因为周明承他就是个疯子!他对主子您的心思不正常!”
巨大的荒谬感从天而降,几乎把周稚宁砸的头晕目眩,哑口无言。
“周明承他跟您是堂兄弟!是血浓于水的堂兄弟!可是周明承他却、却想着和您永远在一起。”茗烟声音发抖,“一开始,周明承只是会用隐晦的眼神盯着您。后来就会向奴才不断询问您生活中的大小事,包括衣食住行,包括起居饮食。甚至当年在平城时,他还曾告诉奴才,让奴才第二天给您准备什么颜色的发带。”
“周明承本也以为自己没有希望的,因为您是男子,注定是要与女子成亲生子。可后来,您和赵大人成了好友。你们越走越近,越来越要好,好到似乎若您不娶妻,你们会就这么要好一辈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周明承看赵大人的眼神就越来越可怕。有时候奴才觉得,周明承是想杀了赵大人的。”
“但是奴才觉得这怎么可能呢,赵大人那么厉害,是大官,又是氏族的嫡子,是不会被周明承算计的。现在赵大人告了自己的父亲,被停职,又摊上了谋杀案。奴才虽然没有证据,可凭借着奴才对周明承的理解,能够这么针对赵大人的只有他。您的怀疑没有错!”
周稚宁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椅子上轻声喘气。
如果茗烟说的是真的,那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赵淮徽不能进入内阁?是因为周明承意外发现了金川,以此威胁小柳氏帮他激怒赵淮徽。
为什么周明承要嫁祸给太子,再给赵淮徽线索,让赵淮徽从金川的嘴里知道真相?因为周明承知道,以赵淮徽的性格,知道了如此惨烈的真相,必定要倾力报复所有人。这样一来,赵淮徽声名尽毁,父族倾颓,无人能再给予他强有力的帮助。
然而这些也都是铺垫,最终高潮是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周明承再用赵麟的死亡将赵淮徽退上风口浪尖,彻底断却赵淮徽的后路,置赵淮徽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