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卫觊摇着扇子道:“这不是在等有缘人么。”
他们一致没再提婚事,可萧景姝却知道这事在萧不言心里翻不过去了。
手被握得越来越紧,萧景姝有些受不住疼了,轻轻动了下,他终于缓缓放开了。
萧景姝缓缓吐出一口气,状似认真地听起了戏,心里却开始不住盘算如何离开剑南以及如何骗过该骗的人。
待到一出戏唱完后,卫觊命侍从给了赏钱,还额外多赏了玉容儿,萧不言这头也出了一份赏。
片刻后班主李顺带着人来谢赏,脸上的笑意真得不能再真,满口都是吉祥话,简直丝毫破绽都看不出来。
萧景姝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啊。
让她稍觉欣慰的是,萧不言还没有不识趣到突然问她一句成婚什么的事,让她不必多费一份心力应付这个。
——这几日她实在太忙了,白日里要招待卫觊、应对辛随偶尔的功课考察,还要在萧不言面前装出若无其事来。
夜里,她则抽空做了几张面具出来,虽说不比直接在脸上依着骨相皮肉易容来得真,但必要时也能应急。
萧不言则在等山南西道的消息。
不止是他,剑南的所有人都在等。
终于在这天夜里,他得到了并不出乎意料的消息。
“一直逗留在山南西的使团得知了君侯您的消息后,即刻动身往蜀州来了,可山南西道的兵马仍在调动。”
被新调到蜀州的下属单膝跪下道:“还望君侯速归西北坐镇,只有您在,突厥才不敢在我们南下用兵时进犯。”
这一趟剑南之行,实在是太久了。
萧不言沉默片刻:“明日一早便动身。”
下属领命,紧急去筹备明日回程的车马。萧不言又吩咐了田柒些许事宜,终于得空时却发觉夜已经深了。
……前院的人,应当已经睡下了罢?
即便知晓人已经睡下了,可他仍旧忍不住穿过了垂花门再去确认一番。
一片漆黑,并未留灯。
萧不言在萧景姝卧房的窗前驻足听了片刻,听到她绵长而悠远的呼吸声,刚想离开时,却瞧见了正对着她窗子的那株昙花。
月色之下,那含苞的话像是得了什么感召一般,试探般地动了动,而后慢慢舒展开了自己的花瓣。
紧接着是第二多、第三朵。
萧不言眼底一瞬之间闪过怔色,随后舒了一口气,屈指敲响了窗户。
“皎皎。”他唤道,“醒一醒,昙花开了。”
屋内沉在睡梦中的人发出不满的轻哼,似乎是还未清醒过来,于是萧不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终于醒了,趿拉着绣鞋打着哈欠靠近了窗边,推开了窗户。
在对上她朦胧睡眼的那一刻,萧不言在她脸上看到了“真的有人再喊我”的了然。
随后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方才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话是什么,目光掠过她投向了对面的昙花。
夜来孤月明,幽昙吐蕊白如霜。
第38章 终相别 萧景姝委屈极了:“我舌根又酸……
萧景姝此时眼里、心里只有那几多开得正盛的昙花。
她下意识对萧不言伸出手,下一瞬就被他从窗户里抱了出来,绣鞋都险些掉出去。
萧景姝草草蹬好了鞋,快步走到了近处赏花,最后一个长满的花苞在她靠近时倏然绽开了。
她有一瞬惊诧,随后唇角浮出了一丝笑来。
萧不言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注视着她。
她头发尽数散着,绸缎般披在身后,身上雪白的中衣因沉睡而凌乱,露出锁骨、手腕上大片细腻白皙的肌肤。许是因为刚醒,她的神色也是澄净的,连一双天生含情的眼睛里都是一片纯澈。
皎皎,皎皎。
真是如月般的女郎,与这素有月下美人之称的昙花最相衬。
明明是这般令人心悦的好景色,可萧不言心中却升起一股隐秘的痛楚,那痛楚源于即将到来的分别,针刺一般的细密。
他强忍着这份难受,直到萧景姝赏够了花,终于舍得将眼神分给他时才开口道:“……我要回西北了。”
萧景姝怔了一下,如梦初醒般喃喃道:“……你要走了。”
比她预计的要快,她本以为他会见完朝廷的使团后再走。
……走了好,只有他走了,她才敢开始做后续的事。
想到这儿,萧景姝用目光认真描摹起他的面容,似乎想要好好记住他此时的模样。
毕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见了。
萧不言心头似有似无的阴云被她看得更浓了,他伸手捂住了萧景姝的眼睛,颤声道:“别这么看我。”
别用这种仿佛不会再见我的目光看我。
他感觉到掌心被她长而密的睫毛扫过,如同捧住了一只振翅的蝶。
萧景姝突然有些可怜他。
这个人和初见时那副木胎泥塑似的模样真是一点也不像了,已经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再真实不过的人。
做人是有很多苦楚的。对于他们这些生而便是寻常人的人来说,痛苦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他受得了么?
或许我该给他留下些什么,萧景姝心道,权当是分别礼了。
念头一起,脑海中更理智、更冷静的那一部分便自然而然权衡起了利弊。是的,的确该给他留下些什么,最好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
这种难忘说不准在日后以其他以其他身份相见的时候,能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萧景姝拿开了他盖在自己眼前的手。
月色正好,昙花初绽,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了萧不言的唇角。
萧景姝心中并无什么波澜,只在贴上他肌肤的一瞬想,遇上自己可真是他的不幸。
萧不言却心神大乱。
他以往背着她,触碰她,便觉如触碰一片云,如今才知比肌骨更柔软的是唇瓣,甚至找不出可以与之比拟的事物。
可惜那轻幻如梦的触感只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萧不言垂眸,对上她一双波光跃动的眼,似有万语千言,欲说还休。
他一手扣紧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插进了她后脑的发丝中,迫使着她半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他是最好的猎手,能够轻而易举撬动所有关隘,直击最柔软、最可口、最不设防的地方,力道也如捕猎没什么两样。萧景姝只觉舌根发痛又喘不上气,不由得发出难忍的轻哼,捶打着萧不言的肩膀让他放开自己。
待到分开的那一瞬,她险些软倒,多亏他放在腰间的那只手帮她稳住了身形。萧景姝恼羞成怒地看着他:“你怎么……你怎么会……”
他看着根本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而且她也没打算这么……这么彻底,只想着贴一下他的唇角就离开的!
“军营里的男人,即便没做过,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么?”萧不言低声道,“倒是你,素闻苗疆民风很是彪悍,你竟然只敢贴那么一下?”
萧景姝被亲到有些发昏的脑袋一下子就灵醒了,气急败坏道:“我那时才多大?!”
萧不言笑了笑,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又低下头来。萧景姝的心顿时慌了,将手臂抵在了自己与他胸前阻拦:“不要了……不要了……”
自己嘴唇周围与下颌处是没有易容的,是以他亲起来应该没感觉出什么异样,可再来几次万一察觉到不对呢?
萧不言问:“是不舒服么?”
反正不可能是不乐意,方才明明是她自己先主动的。
萧景姝委屈极了:“我舌根又酸又痛,以后再也不亲你了。”
她这样说完,惊觉这可能是一句谶语,他们的确快没有以后了。可萧不言却只当成一句撒娇的玩笑话:“那可不成,往后多试几次,总能找到不让你疼的亲法的。”
萧景姝不说话了,只低着头拿乌黑的发顶对着他。
萧不言仍旧轻抚着她的发丝,情绪被这个吻抚平了许多。他心道,这次回西北,也该准备成亲的事宜了。
成亲了才能名正言顺把她带在身边,才能更好护住她。当初她让自己立誓说倘若不好好护住她们的性命便“终身孤苦,不得好死”,如今总算觉出这誓言有多狠毒了……
可万一把她留在剑南的这些日子,她遇到什么危险呢?如今这天下可不太平了。
萧不言的心又提了起来,紧紧抱住了她:“皎皎,和我一起走罢……”
没有等到答复,他知晓她不会答应的。萧不言强压下心中的焦躁:“……那我多留几个人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