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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她知晓自己此刻应当接过帕子擦干泪,说一句“节帅见谅,是戏唱得太好”,可在意识到自己在哭后,眼泪却更克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节帅见谅。”萧景姝哽咽道,“我只是……我只是想到自己以往身不由己的日子,一时感同身受。”
  辛随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她与萧不言的“旧事”,摇了摇头道:“你该开心才是,太女卫做的事,便是想要世间女子不必再身不由己。”
  于是萧景姝对着她挤出一个微笑。
  终于等到了顺理成章开口问韦蕴的机会,萧景姝竭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节帅,找到韦蕴后我们该做何打算呢?”
  辛随瞥了眼她:“你定然不是想问那些稍稍动脑子就能想出来的蠢问题,有话直说。”
  萧景姝定了定神:“韦蕴一看便是别有用心之人推到剑南搅浑水,即便她真育有一位皇女,背后人又怎会好好教养她成才?如果没有……”
  她喉头动了动,继续道:“听闻皇族之中也没有什么聪明伶俐的公主郡主,我觉得剑南的最佳选择,便是待今上再得皇女后由节帅扶持登基。”
  “这般想来,韦蕴其实于剑南没有什么大用处。”萧景姝垂下眼睫,不想让辛随看清自己的情绪,“那节帅那个时候会放她走么?”
  会让这个一直身不由己的人去过几天属于自己的日子么?
  辛随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的确聪明,可不知是不是过往经历的影响,她的同理心太强了。
  这不算什么坏事,可这注定她当不了一个最好的政客,走不到太高的位置。
  她在这个时候终于悟透了那句“我只是个普通人”的意味,默然片刻道:“你既明白韦蕴是旁人放下来搅乱剑南的一枚饵,定然也能猜到这消息一定传到了金陵。”
  萧景姝微微颔首。
  书房已经近在眼前了,高悬的匾额上写着“积健为雄”。辛随落座后饮了口茶:“朝堂不满剑南已久,此次定会遣使来访,甚至会给剑南扣上私藏皇嗣意图谋反的罪名。”
  “天下政局瞬息万变,剑南之外的太女卫正在竭力营造对我们有利的局面。”辛随平静道,“但倘若到时候局势对我们不利,我也会献上韦蕴与‘皇嗣’,以换取剑南不会伤筋动骨。”
  辛随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白皙的脸色露出一个苦涩的、意料之中的笑,听到她问:“那于节帅而言,什么情况算是‘不利’呢?”
  “尚未找到能够扶持的人选。”辛随缓缓道,“亦或者,是刘忠嗣没死成。”
  想来剑南已经派人去刺杀刘相公了。后者她无法左右,前者……
  刹那间萧景姝想到了想到了仍被太女卫尊称为帝的显圣帝,想到了自己与玉容儿这步明显几年前就布下的棋。
  最初公仪仇应当只想将她送来剑南,在她走后才动了阿娘。
  那最初,他的计划应该是什么呢?
  想要将局搅得足够大,就不能吝啬抛饵,公仪仇显然不是个吝啬的人。
  萧景姝推测,最初他的计划应当是让玉容儿这个与阿娘有七分像的人引起辛随的些许警觉,然后顺势推出自己这个真的皇女。
  除去让阿娘现身这一种,他应当还有别的手段坐实她的身份——当年开皇陵的匠人?皇陵的出入图纸?某种能代表韦贵妃或是先帝的证物?
  但最强有力的手段还是阿娘。
  萧景姝缓缓道:“……节帅就没想过在寻到韦蕴之后,借着她的幌子直接立一位有真能耐的假太女么?”
  显圣帝,显圣帝,她们称没有卫氏血脉的皇后为帝。
  还有大帝的手稿之中,不时提起对生育的忧虑。
  传闻大帝做太女时总爱四处跑,一年有大半年不在长安城,就这样持续了七八年。在某次朝臣说东宫无子国祚不稳时道了句“谁说本宫没有孩子”,而后领出了已经五六岁的乾宁帝。
  以及乾宁帝登基七年,年富力强、国祚安稳之时,那场先帝发动竟然还成功了的政变……
  萧景姝闭上了眼睛:“这么简单的法子节帅定然不会没想到,那是不是以往有人这么做过,但最终还是暴露招致大祸了?”
  多么聪明的孩子。
  辛随心道,做不成政客又如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白白浪费自己的聪明么?
  即便不建功立业,只是看着这样的孩子学到更多东西,不也是一件乐事么?
  “孩子。”辛随道,“你愿意拜我为师么?”
  在萧景姝错愕的注视下,辛随继续道:“我不是想图你为太女卫做些什么,或是延续我的政治抱负,我只是觉得你聪明又合眼缘——我年纪大了,子孙们又都忙,光是留你这样的小娘子在身边说说话,看你多学到些东西,便觉得欣然。”
  萧景姝觉得心里有一场雨在下。
  辛随说的越真,她心里就越难过。在此之前,提起“师”这个字,她只能想到公仪仇,想到被幽禁在萧家别院十五年的日子。
  可是如今,可是如今……
  她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学生拜见老师。”
  对不起,老师。
  对不起。
  辛随笑着拉她起来:“好!今日老师就来给你讲讲当年的那场政变……”
  ……
  金陵,皇宫之中。
  “子望。”中和帝闭着眼靠在龙榻上,缓声问侍立一旁的卫觊:“你不要瞒朕,朕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卫觊默然片刻:“只是忧思过重罢了,陛下放宽心,莫要多想。”
  中和帝苦笑了一声:“子望啊,你怕是不知道,你如今脸上的神色和当年目睹老师逼死母后的神色是一样的……我们兄弟二人一起长大,你有什么心思能瞒得过我?”
  这座皇宫里,怕是只有卫觊一个真心待他的臣子。倘若连他都瞒着自己,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卫觊撩起衣袍跪了下来,声音中似有哽咽:“陛下……陛下中了毒。”
  中和帝心中虽有猜测,但闻言脸色还是有一瞬发青,登时咳嗽了起来。卫觊抬头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上前替中和帝顺气。
  中和帝缓了过来,面上一片惨然:“瞧你的神情,难道这毒解不了么?”
  “太医们还在琢磨。”卫觊轻声到,“陛下莫要忧心,此毒只是伤及子嗣,不会有性命之忧……”
  子嗣,又是子嗣!
  是不是当初父皇造的杀孽太多,这些报复才尽数返还到他身上!!!
  眼见中和帝气得要倒仰过去,卫觊忙起身厉声安抚:“阿平!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宗室虽人少,但还有有孩子的,倘若解不了毒,过继一个就是了!”
  可他这破败的身子,哪里还能亲自看着一位储君长大!
  到时候对方岂不是又要走自己的老路,半辈子都被政事堂拿捏,当皇帝还没当臣子痛快!
  中和帝闭上眼睛,泪缓缓流了下来。
  倘若哥哥们都还活着就好了!倘若自己不是父皇最小的儿子就好了!只要他还有一个成人的兄弟,就可以立下遗诏传位于他……
  对了,兄弟!
  中和帝豁然睁开眼睛,看向了满面忧色的卫觊。
  这不就是兄弟么!即便他是姑母的儿子,可却因为姑母早早和离姓了卫啊!
  宗室里还有比子望更有才干的么?还有比他更真心待自己的么?没有了!
  中和帝注视着卫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寝殿外的太监通传:“陛下,刘相公求见。”
  他的神色顷刻间冷淡下去:“传。”
  刘忠嗣并不意外卫觊也在此处,行礼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卫觊一直注意着中和帝的神情,在对方脸色不对时便忙为其顺气。
  刘忠嗣禀报的是剑南韦贵妃之事,在那日与母亲商议了该如何做后,他便没有继续封锁消息,而是让其在京中流传开来。
  想来是政事堂已经商议出了对策,这才前来禀报。
  中和帝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砸懵了。他的手紧紧抓着龙榻一侧的软枕,最终狠狠将软枕砸在了地上:“朕刚中毒剑南就冒出一位皇女,辛随是想要谋逆么?!”
  刘忠嗣皱眉看了擅自将中毒一事告知中和帝的卫觊一眼,而后与卫觊一同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果然如此,卫觊心道。
  短短几日是不可能查出剑南到底有没有韦蕴的,中毒一事也并非剑南所为,但陛下和老师还是将这些事直接扣在了剑南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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