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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只是萧不言管不住自己的嗅觉。
  在被一阵香气勾出辘辘饥肠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对上了田柒期期艾艾的目光。
  “君侯,您说我是不是想家想出幻觉来了。”田柒捂着被巴蜀菜折磨了数日的肚肠,“我怎么觉得,只有正宗的长安佳肴,才能传出这样的味道啊。”
  州城里那些所谓的“长安风味”的馆子都是骗人的,实际上还是一股子巴蜀味!一点都没有这种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萧景姝在做晚食。
  她从来不是被当成一个正儿八经的学生教养,修习的书文可以称得上一句“精”,却并不全面,因此所费时日并不多。
  以防她闲下来胡思乱想不听话,公仪仇允许她学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譬如厨艺,譬如侍弄花草,譬如歌舞女红琴棋书画之类。
  只是学厨艺要打着心疼先生体弱想为先生做药膳的幌子,侍弄花草也要为了投其所好。公仪仇极其矛盾,不喜她,却又享受来自她的讨好,她便借此机会琢磨巫婴从苗疆带出的毒经。
  食材与花草,都是能制毒的好东西。
  萧景姝学东西极快,轻而易举便练就了好厨艺,每每公仪仇在时便亲自下厨表忠心,渐渐察觉出他最爱长安风味。
  由此萧景姝猜测,公仪仇要么是长安人要么在长安待过。
  她受其影响也偏爱长安菜肴,恰巧已经吃剑南风味有些腻了,便买了菜打算自己做来解馋。
  巫婴则在帮忙烧火。
  未曾遮掩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只当没有听见。直到田柒的脸都凑到了灶边,萧景姝才分给了他一个眼神:“田小郎君有何贵干?”
  田柒看到她在做的汤饼,眼睛都直了。
  肥瘦相间的豚肉炒香做成臊子,配着呛好的酸汤汁浇到扯好的汤饼上,只是看一眼便知道入口该有多么咸香、劲道、开胃。
  田柒吞了吞口水,同萧景姝套近乎:“乌小娘子是从长安来的么?真巧啊,我也是长安人。”
  “不巧。”萧景姝将剩下的些许肉丁切成肉沫,放到了特意为乌梢准备的粗陶小碗里,“我并非从长安来。”
  “不管从哪里来,咱们聚在一起就是缘啊。”田柒厚着脸皮继续道,“我一见小娘子便觉得亲切,想来是上辈子有缘,不如我们一道用个晚食叙叙旧罢?”
  真是见了鬼。萧景姝心道,萧不言那样的主君怎么会有这般没脸没皮的亲卫?
  “小郎君还是走罢。”萧景姝一边同巫婴张罗着收拾晚食一边道,“我只做了我们姐妹二人的份,不会突发善心留你用饭的。”
  田柒很是委屈:“我有那么好骗么?明明那些臊子够你们吃上两天……”
  萧景姝道:“对啊,我们二人两天的份嘛!”
  田柒垂头丧气地回后院去了。神出鬼没的暗哨已经送上了今日的晚食,明明色香俱全,可他却没有一丝胃口。
  “乌皎小娘子好狠的心肠。”他对着萧不言哭诉,“我不过是想讨一口吃的而已,她怎么就不给呢?”
  萧不言不是很想搭理他,可若是不搭理他估计能鬼哭狼嚎半宿,于是道:“你们又没熟络到留饭的份上。”
  田柒大惊失色:“还不够熟么?都已经住同一处宅院里了呀!”
  这不已经是亲如一家的关系了!
  萧不言有些头痛:“人家费钱费力做的晚食,凭什么要白白分给你。”
  田柒恍然大悟,在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又飞奔去了前院。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美滋滋地捧着一个大海碗回来了。
  萧不言已经用完了晚膳,并没有歇息,而是亲自带着阿索去后山捕猎了。
  剑南的春夜并不寒凉,连风都是轻柔的。萧不言坐在合抱粗的凤凰木上,漫不经心地摘下一片树叶,随手弹了出去。
  隐没在草丛里的一条蛇被钉在了地上,窝在树脚的阿索步履蹒跚地挪了过去,模样颇为惨不忍睹。
  萧不言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今日住进了前院的两个人。
  若非这难解的蛊毒与那个巫婴不似中原武功的身法,他是半分也不信巫……乌皎口中的说辞的。
  她乌发如缎齿洁如贝,比他见过的一些贵妇人养得还要好,可偏偏肤色微黄,想来应当刻意遮掩了。
  一颦一笑倒是很灵动,应当没有戴面具易容,不过也不能确定——他还是对苗疆的手段所知甚少。
  说自己饱经磨难,可偏偏眼睛里还带着不谙世事。巫婴比她略好一些,但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想来被拘禁应当是真的,但却没怎么吃过什么苦头。
  瞧平日里相处,应当不是姐妹,更像关系好的主仆。
  且虽说她会做一手长安菜式,但绝不是来自长安,不然自己不会不认得这二人。
  这就又同她自己的说辞对不上了,哪个主家会教从苗疆抓来的奴仆学厨艺?不怕被毒死么?
  诸多疑点顷刻间在脑海中掠过,萧不言却没有再深思。
  有疑点又能怎么样呢?总归现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琅琊,山中别院。
  一向紧闭的佛堂大门此时却轰然大敞,公仪仇坐在佛堂门前,注视着那个跪在佛前的清瘦人影,眉眼间渐渐染上阴鸷。
  “七娘有几斤几两我再清楚不过,想来是那个苗女藏了本事。”他冷声道,“当初我就不该心软。”
  他又回忆起四年前自己暂居别庄时,部下刚好送来了几个捕获的苗人。巫婴是最小的一个,被毒哑了嗓子还打断了双腿,一丝用处也没有。
  在他命人将巫婴带下去处理掉时,一直不敢上前的七娘跑了出来,跪在了他脚边。
  “先生……”她眼中带着哀求,话语都打着颤,“能不能……能不能求先生留下她陪我……”
  他从身侧人手中接过戒尺,已经在想这次这么不听话,该抽多少下才能长记性。
  她呜咽了一声:“她的腿都断了……实在是、实在是……”
  公仪仇的手缓缓收紧,抵在唇边重重咳嗽了起来,他身后因办事不力瘦脱了形的钟越忙上前为他拍背顺气。
  那些困扰了钟越数日的红疹,已经在近日慢慢散尽了。
  “带韦夫人去罢。”公仪仇阖上了眼,“继续找七娘——从未出过门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难找?”
  公仪仇喃喃道:“你最好不是自己想跑的,不然不必等日后,一找到你我就亲手杀了你。”
  ……
  萧景姝打了个喷嚏。
  她狐疑地看向背对着不看她的乌梢:“是不是你在骂我?”
  乌梢愤怒地抽了下尾巴。
  ——就是我,你能怎样?
  蛇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你居然想让蛇去解那只海东青的毒?你到底和谁站在一边?
  解毒的事巫婴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只坐在这一人一蛇之间,以防他们言不投机互相伤害。
  “你也看到萧不言了,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萧景姝苦口婆心地劝慰,“要是你再不同意,说不准明日他就直接取了你的蛇胆解毒!”
  乌梢“嘶嘶”两声,露出了芝麻大小的尖尖牙齿。
  在那之前,蛇一定先毒死他!
  “不就是咬上一口或者吐两口口水的事么,你怎么就是不答应呢!”萧景姝愁眉苦脸:“我和阿婴如今都和你姓了,你可是一家之主,却连这点事都不愿做么?”
  巫婴遮住自己弯起来的唇角。
  真不知皎皎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种荒唐话都说得出口。
  乌梢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只隐约觉得自己仿佛担起了什么重任。
  两个人趴在桌边平视着它,眼神一个比一个饱含期待。
  乌梢骄矜地盘起了尾巴,昂起了脑袋。
  看在你们这样虔诚的份上,蛇就再考虑一下。
  第8章 温柔刀 从今日起,装得和他像一些。……
  萧景姝本来就没抱什么一时片刻就说服乌梢的指望,见它态度有所软化便已经很知足了。
  比起给那只海东青解毒,她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那就是设法治好巫婴被毒哑的嗓子。
  桌案上摊开了几本册子,用料似纸似绸,极轻极薄,写着苗疆巫族能独有的文字,还配有各色草木、花鸟鱼虫的图文详解。
  萧景姝将双手泡进了泛着古怪香气的木盆里,片刻后手上自然的微黄便褪去了。她又取出一个瓷瓶,将其中粘稠的液体倒在手帕上,轻轻在脸上揉开。
  一张面皮似的东西被撕下扔进了木盆里,顷刻间融化不见。
  萧景姝长舒了一口气。
  虽说平日里自己根本察觉不到易容的存在,但蒙着这么一层东西到底不如真容示人时舒服。
  柔软的指尖拂过桌上的毒经,思绪陡然飞回四年前。
  ……
  萧景姝在夜间惊醒。
  山间的夏夜并不算热,可今日却格外闷,兴许是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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