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们瞧瞧沈家这一家子,个个凶神恶煞,验尸的验尸,拿菜刀的拿菜刀......如今,不仅不认亲戚,还叫亲戚滚,就这样的小饭馆你们还能吃得下去?指不定给你们吃的是什么肉呢,不会是敛尸房的吧!”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无一不指指点点。
“把嘴闭上!站成两排,给我站好!”
牛大志正与捕快们巡街,才想回县衙喘口气,正才到街角,就见这儿挤满了人。
竟有人在如意小馆闹事!与沈小娘子过不去,就是与他牛大志过不去!
“说够了吗?”
谢婴走到周秀英的面前,眼神阴暗又狠厉。
待百姓看清来人,又被牛大志嚎了一嗓子,瞬间安静,乖乖站成了两排。
周秀英并未察觉着突如其来的变化,她抬头一望,见谢婴目光冷冽,本来咧着的嘴一滞,从打湿的背后陡然又生出一股凉意来。
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你又是哪位小郎君,倒也要偏帮起沈雁回来?人家已经有了私会的情郎,哪还有你的位置,你可来晚了......我的话是说够了,小郎君你也甭说了,不如瞧瞧我家引章?”
“娘,你确实干了件好事。”
说到这儿,孙引章往前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谢婴,似是对他十分满意。
除了这娘俩,如意小馆门口围着的百姓,连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说够了,就跪下。”
谢婴睥睨着她,面容上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是本官让她做的仵作,是本官求着她做的仵作,僵怪之案,黄鬼之谜,若没有她,又何来的解决办法?圣上早已用了本官的提案,大雍也颁了律法,提了仵作之地位。仵作之差事,便是为朝廷办案......小小村妇,是藐视圣上,还是藐视大雍?”
“谢大人都这样说了,那本官也要提一嘴。”
张伟也踏了几步,走到周秀英的跟前,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沈姑娘为铜锣县查清了胡峰之死,你既为铜锣县人氏,想必对这个案子也略所耳闻......对了,你方才是叫你们铜锣县的县太爷,傻子吗?还不跪下!”
谢婴眯起了眼,分外森冷。
“还有一事,本官便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位与她私会的情郎,你当如何?”
第59章 春饼,我的牡丹!
周秀英腿一软, 莫说跪。
她直直倒了。
如意小馆内,竟有两位大人?
“本官在问你话。”
谢婴眉眼间尽是冰冷,一字一句道, “是对本官这位情郎,不太满意吗?”
他将“情郎”二字,咬得极重。
“民, 民妇不敢。”
周秀英踉跄地跪倒在地, 浑身湿透带来的寒凉与恐惧让她止不住浑身颤抖, “大,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这沈雁回如何就搭上了县太爷, 到底是使了什么把戏?
嫉恨与疑虑在周秀英的心中滋生, 但都被惧怕所压,变成一声声“饶命”。
孙引章倒并未太过胆怯, 她偷偷抬眼瞧谢婴,面颊微红,露出几分羞涩。
“仵作之事......”
谢婴正欲继续开口, 却被沈雁回打断。
“仵作之事,是我自愿。”
沈雁回轻轻抚了抚谢婴的眉心,与他的目光交汇在一处,笑意温柔, “有些事,还是需我自己来说, 不要皱眉。”
“好,都听雁雁的。”
见她并未因此事影响到自身, 谢婴轻笑一声, 放心下来,眉宇间的冷冽也瞬间烟消云散。
沈雁回路过周秀英与孙引章的身旁, 只身站立于如意小馆的廊下。
“此先对于当仵作之事,诸多隐瞒,确为我之问题,沈雁回,实在是抱歉。”
她弯腰朝着众人作了个揖,语气轻缓,声音却异常响亮,能让馆内外的人都能听清,“但我不会放弃当仵作,亦不会放弃经营如意小馆。我知晓许多人对于尸体有诸多避讳,故到底是否愿意来如意小馆用饭,全凭各位客官自身。”
即便今日有谢婴与张伟凭借身份帮沈雁回解决了眼下混乱的问题,那明日呢,日后呢,总不能非要压着人来用饭吧。
既然承认了仵作之事,理应承担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
“我是不会来了,我心里头膈应。”
“也还好吧,那沈小娘子肯定会洗手的,她做的饭好吃,我觉得我日后还会来。”
“不行,我得去庙里烧烧香,去去晦气,你要吃,你便去吃。”
“迷信!怕个屁!”
见沈雁回态度这般诚恳,牛大志也并未再开口,排成两队的百姓们开始议论纷纷。
或是留在原地,或是当场便走。
“怕啥啊!”
牛大胆拨开人群,大步流星走到如意小馆门口,“雁雁来,给牛叔整个砂锅鱼,牛叔才不避讳这些呢。什么尸体不尸体的,牛叔杀过的猪比他们吃过的盐还多,人的尸体是尸体,那猪的尸体就不是尸体吗?”
他朝着人群又摊了摊手,又嘲讽道,“成日里避讳这,避讳那的,也没见哥几个发财,倒是我这个成日接触猪尸体的人,前两日给我老娘又买了套小宅。照你们这样想的话,鸡鸭鱼没被吃之前,不都是活物吗?又不是如庙里的和尚般吃素,你们可日日都在吃尸体......”
此话一出,有不少人忽然泛起了阵阵恶心。
怎么被牛大胆这样一说,好像他们确实是在日日吃家禽牲畜们的尸体。
“牛大胆,你别横。”
有人确实一整年都没赚到几个子,似是被戳穿了心事,咬牙切齿道,“你且等着吧,你这辈子杀了这么多猪,下辈子定是要投胎进了畜生道,也要做猪的!”
“做猪就做猪呗,我杀了它们,总要还的。”
牛大胆大笑一声,“有些人这辈子都没过明白,还想到下辈子的事去了。来,阿福,给牛叔收拾一张桌出来,这里头也忒乱了,真是糟蹋粮食。”
阿福呆愣愣地在原地望着沈雁回,并没有什么反应。
“牛大胆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道理。”
“呸呸呸,这算是哪门子道理?人怎么能与畜生相提并论。”
见围观的人都走了大半,周秀英虽跪着,但心中窃喜。沈雁回的生意,确实被她给搅黄了不少。
她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阿福,不用收拾了。”
谢婴冷冷道,“你去收拾,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且必须收拾得与你踏进如意小馆前一模一样。若有一处错漏,便拉去打板子。”
“啊?”
周秀英指了指自己,“我......民妇吗?”
“本官不想说第二遍。”
“若是你觉得谢大人管不着铜锣县的百姓的话,本官也可以帮他再说一遍哦。”
张伟笑着在一旁开口。
“是,是!”
周秀英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抢过阿福身上的抹巾,跑进如意小馆。
“娘,我来帮你。”
孙引章连忙起身,路过谢婴身旁,脚步突然一滑,身子一倾。
谢婴向后一闪,走两步便到了沈雁回身旁。
孙引章当场摔了个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看起来比方才周秀英那一倒还要疼。
“雁雁姐姐,阿成的尸体,是您验的?”
阿福顿了顿,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我听他们说,是凭借阿成指甲里的皮肉,找出的凶手。”
“好了,不要想这些了......阿福,这都过去了。若是刘叔在天之灵知晓你眼下过得这样好,他会很开心的。”
沈雁回摸了摸阿福的脑袋,浅浅一笑,“这里有些乱,阿福去和凤姐儿一块玩,好不好?”
“雁雁姐姐。”
阿福抽泣着跪倒在地,朝着沈雁回磕了几个头,“您真是菩萨,阿福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您,谢谢雁雁姐姐,谢谢您替阿成找出凶手,谢谢......”
小小的身子将脑袋磕得“砰砰”作响。
沈雁回赶忙将阿福捞起来,替他抹了抹眼泪,“什么下辈子的,你也学牛叔啊。阿福还小,这辈子还很长很长的,还要做许多的事呢。”
刘成之枉死确实凄惨,李德子被拉去砍头时,围着的许多人都去看了。
李德子此人因为钱财痛下杀手,意图卷起僵怪之风,真是可恨之徒。
竟是沈小娘子替刘成找出的真凶,还给阿福这孩子一口吃的。
不少人来如意小馆用饭时,看到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在饭桌那儿忙前忙后,指不定要问上两句。这用饭攀谈间,也就渐渐清楚了阿福与刘成之间的事。
眼瞧着阿福这样磕头,又见沈小娘子举手投足间,尽是关爱。
他们难免动容。
仵作又如何,验过尸就要剥夺人家烹调的权利吗?
他们不避讳。
吃!
“不要吃了,吐出来,赶紧吐出来!”
那个有两幅面孔的行商眼下还杵在如意小馆门口瞧热闹,却瞥见一旁的儿子将手里攥着的熏豆偷偷扔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