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这我母亲。”
  “咳。”
  张伟被清酒呛了一口,“伯母好,易达胡言乱语了,失敬失敬。”
  锅内置切得方正的五花咸肉、鲜五花与春笋,色泽红绿鲜明,叫人食欲大开。此刻小火慢炖,可择自己喜爱的时蔬添加。
  锅内的肉早已都是炖熟了,炭火加热便好,断然不会叫你傻乎乎盯那砂锅盯上一个时辰。
  砂锅遇上炭火,半盏茶的功夫,锅内便已经咕嘟咕嘟,飘起了丝丝香气,可以提筷夹菜了。
  “滋味甚美,此乃仙肉与仙笋!”
  咸肉的咸香与鲜肉的鲜香融合得恰当,被炖得十分软烂,能将筷子轻易戳入。春笋经过就久炖,却依旧脆嫩,爽口无比。
  汤汁浓郁醇厚却因春笋而变得并不腻口,反而如丝般卷入唇舌之中,鲜香适口。
  “本官此刻仿佛漫步在雨后的竹林当中,闻到了清新的竹香。”
  张伟手执调羹,闭着双眼感叹道。
  “大人,你们县令大人都是这样的吗?”
  阿福瞧瞧在谢婴身边耳语。
  “咳。”
  谢婴呛着饮了一口清茶,低声道,“本官不是。”
  “阿福!来端清蒸鲈鱼给二号桌客人!”
  “来了!雁雁姐姐!”
  “三娘!山海兜好了!”
  “来了!雁雁!”
  阿福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仔细绑好,奔跑与桌椅与厨房之间,那张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本是个硬气的,却被沈雁回用一碗甜羹给勾走了。
  “我就饿死,也不会吃你一点儿东西,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阿福泪眼汪汪,竖着眉毛。
  他将身上所有讨来的银钱都用来给牡丹买了那支莲花灯簪,浑身上下一个子都没了。
  半大点的孩子在码头冻得瑟瑟发抖,饥肠辘辘。
  沈雁回的食盒中装着甜羹、大肉馒头,一碗瓷实的米饭上盖着油汪汪亮晶晶的咸肉四块、蛋饺两只,铺满油渣炒青菘。
  食盒一开,喷香四溢。
  好香啊。
  阿福的肚子被勾得直叫唤,自己也不停地咽口水。
  忍住,他是不会屈服的!
  他不要牡丹收养他,难道还要这样更加年轻的女子来收养他?
  那岂不是更加不得了!
  “我不收养你。”
  沈雁回坐在他的身旁,端起那碗甜羹浅浅一笑,“饿了吧,要吃雁雁姐姐才做好的甜羹吗?外面没有卖的哦,凤姐儿就很喜欢这样的甜羹。”
  那碗甜羹阿福从来没有都没有见过。
  白白的,似是都凝在了一块,上头撒了煮得出了沙的红豆,非常漂亮。
  “你不收养我?”
  阿福望着这一碗甜羹,又咽了咽口水。
  “我收养你作甚?”
  沈雁回轻笑出声,“养孩子多费钱啊,我可没那么多钱......你要吃甜羹吗?”
  “我可以吃吗?”
  知晓面前之人不收养自己,阿福这才小心翼翼地问。
  “自是可以,你尝尝。”
  “嗯!”
  那碗甜羹上有一张皱皱的奶皮子,用调羹轻轻戳,竟然戳不破。阿福用调羹擓了一点,又蘸了蘸红豆沙,放进去嘴里。
  好香的羊奶,好顺滑的甜羹。好好吃!
  刘成从前带他去吃过蛋冲甜羹,那个也是甜丝丝的,非常好喝。可这碗甜羹,更加好吃了!
  “慢些吃。”
  “雁雁姐姐,这是什么甜羹,我从未见过的。”
  阿福虽自己不吃,却在码头上见过不少人吃各式各样的甜羹,却没有见过这样的。
  “双皮奶啊。”
  沈雁回抚了抚阿福的脑袋,“好吃不?”
  “好吃!”
  “那阿福想不想日日都吃?”
  阿福拿着调羹的手一滞,再也不敢吃了。
  “你想哪里去了?”
  沈雁回见阿福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忍不住大笑,“雁雁姐姐准备开一个小饭馆,阿福日后来帮忙,好不好?吃住都在小饭馆里头,阿福做得好的话,每个月还给阿福开工钱。”
  “你......为什么,你是要将我卖了吗?”
  阿福眨巴着他的眼睛。
  世上哪有这般好心人,好心人已经......
  沈雁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卖你作甚,浑身一点肉都没有,人牙子买你去都亏本。”
  阿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卖你作甚,浑身一点肉都没有,人牙子买你去都亏本......
  是初春吧,他认识刘成,也是这样一个初春。
  码头上的风很大,可那日是他记事起,最温暖的日子。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碗里掉,他抽泣道,“谁说会亏本,我,我可能干活了,是,是你不识璞玉......”
  “小小年纪,若真想当璞玉,便跟雁雁姐姐好好挣钱,说不定日后还能上学堂呢。”
  面前之人言笑晏晏。
  恍惚间,阿福似乎又见到了那个成日里叫他呆瓜的身影。
  “阿成!”
  阿福扔下碗,扑到了沈雁回怀里痛哭,“你在哪里啊,阿福好想你,你不要阿福与牡丹姐姐了吗,阿福好想你啊......”
  初春的码头,风大。
  是时候该离开了。
  “雁雁,其实我也备了花。”
  忙碌间,沈雁回出来喝水,无意识地拿起谢婴的茶杯便饮。
  “大人,您到底买了多少花啊,累死小的了......雁雁,赶紧给牛捕头整俩馒头,不行了,饿晕了。”
  牛大志与一众捕快风风火火地从外头闯进来,人人手上都捧着各种颜色的花。
  “好漂亮的牡丹。”
  各色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紧密贴合,开得极旺,娇艳又富贵。
  张伟欣赏着面前牡丹的艳丽之姿,“青云县竟有人能在初春育出这样的牡丹,那本官也要买几株带回铜锣县。”
  “青云县哪能啊。”
  牛大志疯狂地嚼着大肉馒头,“是咱们大人从汴梁买来的,算着日子,今日一早到的码头,咱们哥几个朝食都未用,去扛的。富贵的牡丹,左扛右扛都不行,只能捧来了,那花盆与土比花重不知多少,给哥几个累得够呛。”
  “辛苦各位,今日本官请吃饭。”
  谢婴转身朝着沈雁回一偏头,似是讨赏,“雁雁喜欢吗?”
  不知何时,谢婴总喜欢偏头。
  “喜欢。”
  这也太太太太富贵了!沈雁回自己也没有见过品种这样多的牡丹,艳丽且张扬。她叫人小心地抬到一旁,心底暗暗发誓,日后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这牡丹。
  “为大人做事,小的们义不容辞!”
  牛大志与捕快们异口同声,美滋滋地去跑去看悬着的菜牌。
  “怀风兄真是大手笔,易达自愧不如。”
  蝴蝶兰在几盆牡丹之中霎时失了颜色。
  “只要雁雁喜欢,牡丹与蝴蝶兰,并无区别。”
  谢婴给张伟倒了一杯酒,“易达兄一路前来定是疲累,打算今日何时启程啊?”
  “今日吗?不回去啊。如今铜锣县十分太平,易达也已将琐碎的公务全然整理好。”
  张伟嚼着卤鸡腿,将谢婴倒好的酒痛饮下,赞叹一声。
  “所以,易达准备在青云县,呆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第57章 熏豆茶,砂锅鱼
  “软绵绵, 不准跳到桌子上去!”
  沈锦书一边蹑手蹑脚将身子往前一扑,一边嘟囔,“这是阿福早上才擦干净的桌子。”
  “没关系的, 我再擦一遍!”
  小饭馆位置朝南,窗户都支开着,恰逢辰时, 堂内亮堂干净, 且花香四溢。
  牡丹与蝴蝶兰互为斗艳, 晨起的风吹过悬着的菜牌,一派欣欣向荣。
  沈锦书嘴里叼着只枣泥馒头, 正与软绵绵嬉闹;沈丽娘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 绑了攀膊揉面;陈莲手中正拖着两只梨,琢磨着今日的果盘要雕成何模样;阿福拿着抹巾, 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桌面,非要将上头擦得闪闪发亮才可。
  沈雁回,正杵在柜台发愁。
  这两日如意小馆的生意不错。每逢饭点, 整个馆内便座无虚席,这叫沈雁回一个懒觉也没的睡。
  小饭馆尚在试营阶段,需得卯时初刻起身,去集市的菜摊上挑选最为新鲜且价格尚可的菜。待终于将菜给拉回后, 还要备菜。即便是只备一个中午的菜,细细算来, 至少也需一个时辰。
  初营时,尚且还有祖母与舅母打下手, 可若要如意小馆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必须得招些伙计。
  沈雁回本想自给自足,开个似面铺那样的就好, 只需她一人再招个伙计即可。
  谁知小食摊帮她积累了一批食客,开业时分发了不少“宣传单”上头的条件吸引人,那两位县太爷也给足了她面子,让她的小饭馆生意实在是红火。
  实在红火,也实在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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