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不止要救艳艳姐,还要救那单子上所有的女子。
  李芝兰买了鼠药,买了烈酒,站在码头边,雨打湿了她的长裙,她攥紧酒坛子,不断发抖。
  只要踏上船,和从前一样与陈强说几句好话。
  让他喝了酒,毒死他,找到单子。
  一把油纸伞在她的头顶倾斜,“芝兰,回去吧。”
  沈娣将她送回了家。
  待李芝兰回了家,母亲却再也不让她出门了。
  而她买的鼠药与烈酒,不见了。
  后来她知道陈强死了。
  她知道,一定是沈姨做的,可她不说。
  可后来,周叔也死了,与陈强一样的死法。
  她忽然想起来,那白姓人家来向艳艳姐提亲时,她扒在门缝旁悄悄看。
  是周叔笑意盈盈地招待他们,称兄道弟,喝了个痛快。
  原来周叔是知晓的!
  “沈娣,本官再次问你。杀陈强、周恒,你可认罪?”
  “民妇认罪。”
  沈娣恭敬地不断磕头,“可民妇还有一事相求。求大人,救救民妇女儿。”
  自沈雁回与谢婴来了她家,问了那些问题,沈娣就知道瞒不住了。
  杀陈强后再杀周恒,仵作在来不及验尸前就死了,便无人知晓陈强吃了鼠药。
  陈强回家路上毒发,而周恒,沈娣给他的烈酒中未掺鼠药。
  院中,烈酒,生剖。
  他与她弟弟一样的冷血心肠。
  不知这二人是如何查出来的。
  那沈小娘子聪敏,像极了她的艳艳。
  雁雁,艳艳。多好的姑娘。
  她连她搓洗衣裙都能察觉。
  那新来的谢大人瞧着一身正气,万一是个好官。
  比那吴大人好。
  赌一赌吧。
  若是赌对了,许能救出艳艳。若是赌错了,他日到了地底下,她就不喝那孟婆汤,她就坐在那奈何桥上,等艳艳。
  “那陈强的单子,你可知晓在哪?”
  谢婴当然想找到全部的女子,即便沈娣不说,他也会去找。
  “民妇真的不知。”
  她将陈强的家与陈强的大船都快翻烂了,都找不到那单子。
  “陈强此人自负,藏东西极为狡猾......艳艳姐。”
  李芝兰喃喃自语。
  “启禀大人,民女也许知晓。”
  沈雁回站在堂外,恭敬地朝着谢婴作揖。
  “哦?”
  谢婴挑了挑眉,向她招了招手,“上前来说。”
  “那日去船舱......民女听到‘咚’得一声,而非‘啪’得一声。”
  沈雁回走到公堂上,提腿便跪。
  “不跪。”
  谢婴抚了抚袖子,“只不过本官实在听不懂你的哑谜。”
  牛大志与明成更是听不懂。
  放炮呢?
  “是谢大人卸了的箱盖,掉在地上,‘咚’得一声。”
  “里头是空的?”
  “谢大人果然绝顶聪明,七窍玲珑,民女佩服。”
  沈雁回深深作揖。
  “谢大人果然绝顶聪明,七窍玲珑。”
  堂外的围观百姓忽而跟着沈雁回一同喊。
  “不如眼下谢大人就去将陈强船上的箱子都提来?”
  “早提了,后面摆着呢,那都是证物。”
  “谢大人果然未雨绸缪,深思远虑,民女佩服。”
  沈雁回再深深作揖。
  “谢大人果然未雨绸缪,深思远虑。”
  堂外的围观百姓又跟着沈雁回一同喊。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都是好词儿,与谢大人很相配,就跟着沈小娘子一同喊了。
  谢婴清咳了几声。
  来了青云县,嗓子不太舒服。
  待众人用利刃割开箱盖,里头果然藏着一叠单子。应是用那只木箱运哪位姑娘,就将她的名字与买卖地址写在上头。
  其上名字不计其数,不知陈强这些年到底做了多少孽。
  “沈娣,本官会派人去救你的女儿,只是杀人,要偿命。”
  “谢大人,民妇认罪!”
  沈娣深深地朝谢婴磕了一个头。
  “女子买卖案与‘僵怪杀人’案并入一案,因此案涉及范围广泛,本官需上报朝廷,再行定夺。将嫌犯收押,退堂!”
  伴随着杀威棒的声响,这两件案子终于了结了。
  “李芝兰。”
  沈雁回叫住了被母亲搀扶着的李芝兰。
  “你的蚌珠。”
  那一颗散发着萤光的蚌珠,是李芝兰母亲亲自托人洒的萤光粉。
  “多谢。”
  蚌珠熠熠发光,救了李芝兰,也救了所有的女子。
  “沈姨。”
  在牛大志押沈娣回牢狱时,沈雁回也叫住了她。
  “沈姨,我想问问您......”
  沈雁回走到沈娣跟前,“您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为了弟弟,为了丈夫,为了女儿。可沈姨,你是你啊。沈姨,倘若眼下让您选择一次机会,让您为自己而活。您,会做什么?”
  沈娣一滞,而后忽然一笑。
  那笑很美,如少女般天真。她的眼神清澈,似隋珠和璧。
  “我呀,想吃小黄鱼。”
  *
  “哒哒哒。”
  一阵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雨已经小了许多,但多日秋雨,地上早已坑坑洼洼地积了不少水潭。官靴踩过地面,溅起阵阵泥水。
  “找到了吗?”
  “没到找。”
  “这狗/日的李德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等老子找到他,非宰了他不可。”
  牛大志咒骂了一声,准备喝完一碗姜汤继续再找。
  “谢大人知晓李德子去哪里了吗?”
  沈雁回提了食盒,朝着气喘吁吁的牛大志招手,浅浅一笑,“牛捕头,先缓一缓,来喝老鸭鲜菌子汤!”
  “这么好!”
  手里的姜汤如今哪还有滋味,牛大志立马将剩下的姜汤往院里一抛,举着碗直直奔过来。
  其他的捕快见了,也有样学样,将那姜汤往院里一抛,捧碗盛汤,一气呵成。
  “天呐,我的姜汤!”
  明成将一张脸拉成苦瓜样,朝着雨中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姜汤呐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也是我辛辛苦苦熬的。这不止是一碗姜汤,还是我待人的赤诚之心与自尊。我的一颗真心被你们丢弃,我的自尊被你们践踏在地,我的......”
  “明公子,快别嚎了。也就今日轮到你煮姜汤,从前那日不是我们煮的,就是滚水里扔几片姜,再滚一滚......啧啧啧,哪像沈小娘子这老鸭鲜菌子汤,鲜,那是相当的鲜!”
  “给我留一碗,别盛光了!”
  院中一抛,捧碗盛汤。
  “李德子去哪了?”
  谢婴擓了一勺汤后,细细品尝。
  真鲜!
  汤色如珀,香醇满口,细品之下,回甘悠长。
  “雨后的菌子,长得真好。”
  沈雁回用大汤匙特地舀了许多菌子放进谢婴的碗中,“谢大人觉得鲜吗?”
  “要本官帮忙捡菌子?”
  谢婴挑了挑眉,自然而然地夹了筷子菌子,细细品尝。
  真鲜!
  口感滑嫩,鲜香浓郁,细嚼之下,滋味甚美。
  “谢大人英明。”
  “真叫咱们谢大人捡菌子啊!”
  一旁喝汤的众捕快傻了眼了。
  干嘛呢这是?
  “那当然不是本官。”
  谢婴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嘴角微扬,“是叫你们去。”
  “谢大人,咱们还要找李德子呢!”
  “本官去找李德子,你们去捡菌子,就这么决定了。”
  谢婴用手巾擦了擦唇角,缓缓起身,“前些日子为了这案子,你们难免疲累,是时候休沐几日。不过记住,在休沐的时候,势必要去捡捡菌子,呼吸呼吸野外新鲜的空气。”
  “去哪里捡?”
  一众捕快总觉得自个儿掉陷阱里头了。
  “小苍山脚下。”
  沈雁回跟着起身,还是笑眯眯的,“牛捕头,砂锅里头还有好些汤,你们慢慢喝。记得,小苍山脚下哦。”
  众捕快望了望这两个背影,总觉得后头长了尾巴。
  一柄青伞下面,是一黄一青两个身影。
  “捡菌子做什么?”
  “做菜啊,为我的小食摊添砖增瓦。”
  “需要这么多?买不就行了。”
  “谢大人,您知道鲜菌子它不便宜吗?”
  “知道,本官寒门出生......眼下你不可以告诉本官,到底李德子去哪里了吗?”
  “这不正在去嘛。”
  “你家?李德子在你家?你私藏罪犯啊,按照大雍律法,私藏罪犯者,按情理分配蹲监时日。”
  “......”
  明成撑着把伞跟在二人后头。
  他宁愿去捡菌子。
  三人确实来了桃枝巷,只不过站在了刘成家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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