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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她当然明白萧灼的意思,他们二人待在一起十几年,除了她离开前往江南道的三年,期间从未分开过。
  她对萧灼有敬、有惧,现在他终于愿意放她离开,不至于像三年前那般难堪。
  想了想,她望了一眼桌案,取过羊毫笔,还是决定给他留下一封信。
  ——过往诸多承蒙阿兄照顾,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望阿兄今后诸事顺遂,安康喜乐。
  信笺在她走后被沈姑姑递交至萧灼面前,信纸上簪花小楷印染着,仿佛还能依稀嗅到墨汁和她衣袖的馨香交融。
  萧灼视线落在面前的棋局,指尖把玩黑色的棋子,信就在一旁这么大咧咧摊开,浑然不担心被他人看了去。
  “她还说了什么?”
  这寥寥数字居然想一笔盖过曾经共处的十多年,萧灼唇角的笑意变得格外凉薄森寒,落下的黑棋杀意尽显,仅一瞬,棋盘风起云涌。
  从以前到现在,尤其是道观那三年清修,这位太子的心情愈发捉摸不透。
  沈姑姑眼观鼻鼻观心,心脏不断跳动,忐忑回答:“公主只说将这封信交给殿下,让殿下好好养病,再无其它。”
  话音方落,殿内一片寂静。
  就在沈姑姑思忖至极是不是该顺势离开,忽而又听面前落下声音。
  “你是不是也以为孤真的会放阿意去江南道?”
  声音冷浸浸,浸透着彻骨寒意,冻得沈姑姑四肢百骸都在泛冷。
  萧灼在谢枝意面前伪装太好,可是在其余人眼前却不会,沈姑姑不会像她那么天真,却又不敢回答,只是低下头去不敢看他脸色,慢慢摇头。
  遽然,他轻笑出声,笑意未达眼底。
  就连沈姑姑都看出来他对谢枝意的势在必得,他的阿意啊,即便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被他骗了过去,那么心软、仁慈。
  试问,这样的可人儿,他怎么放心、怎么舍得让她离去?
  萧灼传召林昭入殿,递给他一枚玉牌,那是属于他的暗卫和私兵。
  “去吧。”萧灼眸光冷沉,望着窗外再次席卷而来的风雨,神色阴翳,“这是给她的最后机会,她若是当真不曾回头,你知道该怎么做。”
  届时,他会再次将她捉回囚困在这片金笼里。
  什么江南,什么谢家,他的阿意身边只能有他。
  第三十九章 回头
  谢蘅接到盖了章的调令通知分外仓促,一拿到调令就要他即刻启程前往江南道,前后不过几个时辰。
  卢氏命着下人收拾着行囊,望着住了一个多月的宅邸长叹道:“每次回来盛京总要匆匆离去,就不能多留一段时日么?”
  对此,谢蘅亦很是无奈,“陛下降下的旨意哪有转圜的道理?比起这道调令,我反倒更担忧阿意。”
  卢氏一怔,默然无言。
  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向来得帝王宠爱的太子有朝一日竟然失势,被禁足于东宫之中,许是这个缘故,关于谢蘅的调令也来得奇快,似乎是不想将谢家人留在盛京。
  谢浔安听着爹娘二人的谈话总觉得后背一阵泛寒,从最初见到盛京奢华的惊艳到而今的抵触心态,其实他和谢枝意一样,并不喜欢盛京。
  “爹,娘,阿姐也跟我们一起走吗?”谢浔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谢枝意。
  谢蘅无奈摇头,“昨日只听说阿意和太子一并禁足,我也不知她是否会回来。”
  谢浔安拧紧眉宇,“可是……倘若我们走了,不就把阿姐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吗?”
  就好像多年前一样,他们将谢枝意留在了那座皇城之中。
  他们分明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却总是忍受着分离。谢浔安这句话并没有怨怼之意,毕竟谢枝意留在宫里的那年他还尚未出生,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他只是……心脏难受得厉害。
  行囊收拾齐全,就连谢枝意的东西也让人一并收拾,假如她能回来一家人一起走也好,但若是不能回来,这些东西就放在谢宅。
  正这么想着,谢宅外停下一辆马车,绿禾扶着谢枝意下来,正好迎面撞见正欲离开的谢家人。
  谢浔安最先发现谢枝意的存在,迫不及待唤她:“阿姐,我们在这里!”
  他们已经坐上马车,还未离开就是在这里等候,可落在谢枝意眼中却仿佛他们已经收拾齐整正要离京,并不在乎是否要等她。
  心脏像是破开一道口子,灌进无数冷冰冰的风,她只觉得一颗心浮浮沉沉搁浅在寒冰之中,就连唇色都苍白得吓人。
  “阿姐快来,我们一起走!”谢浔安跳下马车去接她,刚牵上她的手,触碰到一片渗骨的凉。
  他没有撇开,反倒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贴了过去,“阿姐,你的手好凉,我帮你暖暖。”
  他的眼瞳一如既往澄澈,不谙世事,似乎真的只在乎她,生怕她冷了病了。
  迟迟未听见谢枝意出声,谢浔安担忧皱眉,“阿姐,是不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吓到你了?还是你的病还未好?”
  她的病早就好了,不过是思虑太多,尤其是见到眼前这一幕。
  只是到底她什么都没说,任由谢浔安牵着坐上马车,唇角想要牵起一抹笑容,却愈发艰难,“没什么,你们现在就要走是吗?”
  “是啊!”
  谢浔安不假思索应答,谢枝意也因着他这句话身子变得更为僵硬。
  卢氏从谢浔安手中将她的手牵过,担心极了,“阿意,你回来了就好。”
  然而,出人意料的,谢枝意却将她的手从卢氏手中抽离而出。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触极深,她的身体流淌着谢家人的血脉,可是,似乎也只是这般了。
  卢氏还是第一次被女儿这样冷落,一时之间不是如何是好,她不安看向谢蘅,谢蘅却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耳语,“恐是刚从东宫回来心绪不宁,先别打搅她。”
  卢氏只能按捺下心底的各种不安,不敢去问。
  车架一路朝着盛京城门而去,无人可知,由林昭为首的一群人悄然跟踪在这架车马身后。
  盛京城楼,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昭的瞳一沉再沉。
  “大人,公主快要离开了,显然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身边之人提醒着林昭,林昭的心情亦很复杂。
  他跟着太子萧灼太久,太明白他的城府有多深,可偏偏这样一个人总要用这样迂回的手段不断试探着谢枝意,只为了她的那颗心。
  他故意画地为牢,将自己落成今日这幅局面,又伪装成良善之人放她离开。
  他在赌谢枝意是否会为了他回头,而今看来,太子恐怕……
  林昭攥紧手中长剑,声音沉沉,“再等等……”
  他不愿相信,谢枝意真是那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马车已至城门口,守城的人正在一个个检查身份,待检查到谢家这辆马车时,破天荒的,谢枝意却从车中钻出。
  卢氏大惊,“阿意,你做什么?”
  车外日光绚烂,落在她那张姝丽的面容上,她似乎沉思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爹,娘,你们先去江南道安置,我要过一段日子再去。”
  此话一出,卢氏脸色骤变,“阿意,你该不是——”
  谢浔安对于她突然的决定分外吃惊,谢蘅微微眯了眯眼,脑海中划过一个答案,“是为了他?”
  谢枝意苦笑,“爹,娘,若非他首肯,今日这皇城我定然是出不来的,更不必说陪着你们去江南道。可是……他现在的局面你们也知晓,我若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不知他的情况还会有多么糟糕,纵然我到了江南,也不会安心。”
  她对萧灼的感情很复杂,根本说不清楚,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毕竟她曾经是真的在心底将他当过兄长的。
  三年前已经抛弃过他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出来那样的选择。
  左右今后还会去江南的,只是现在的她更想留下来陪着他。
  谢枝意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卢氏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谢蘅阻止,“罢了,你要留下就留下吧!”
  卢氏不满,“夫君,您怎能让她留下呢?万一宫里那个人……”
  她怕极了,怕萧灼的事情引起帝王盛怒最后牵连到谢枝意身上。
  谢蘅却长长叹了口气,“我们谢家得过那么多的好处,你以为这是凭的什么?”
  是陛下的另眼相待吗?
  当然不是。
  这世间有那么多比他更有才干、圆滑世故之人,不论为人处事都要胜过他百倍千倍,凭什么只有他能够在这个位置上一直顺风顺水,甚至这么多年同僚都极为友善,不曾下过绊子,无非就是东宫那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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