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一向大大咧咧,也就是这几日自己病重,忽然多愁善感起来,时不时沉着脸叹气。
温时赶在温小刀落下泪前扭过头,“我知道了。”
温小刀抹了把眼角,随即换成一副认真的口气:
“那就这般说好了,明日我就收拾行李,咱们后日就启程。马车也备好了,咱们路上行慢些,只要五日便能回京。”
温时眉间郁郁:“好。”
温小刀见他不大高兴,想了想,又道:“若是二爷还想送玉佩,明日我替您跑一趟?”
温时犹豫片刻,“算了。”
“我瞧王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人家是无事不上门,您比她还端着,不知要隔上多久才去见人一面。
温小刀腹诽完,又叹气,“您若是真心喜欢人家,何不问了她的姓名,再去告诉夫人呢?”
“我倒是想这么做。”温时难得跟着她一块叹气,“可是小刀,和我这样的人成亲,于她而言真的不是添麻烦么?”
温小刀才要摇头,又止住了。
于旁的女子而言,能倚侯府的势,用二爷的钱财,定然不会觉得他是麻烦。可于这位王姑娘……她能独自从扬州到济宁州来,又自己张罗开铺子,这样的女子根本不是一个会安心躲在别人羽翼之下的人。
温时了然她的沉默,他其实也没有告诉林瑜的打算,能像现在这样,当普通朋友已经很好。
“就这样吧。”
温小刀端了药出门,心里还记着温时郁郁的神色。
她躺在床上,好一番思来想去,最终下定决心——后日便要走了,明日她要带王姑娘过来见二爷一面。
*
夜色愈浓,窗纸上烛影未落。
滴漏到了三更,脚步声匆匆走上长廊。
来人进了屋,径自跪下:“大爷,此人名叫温时,是承宁侯府庶出的二公子。胎里就有病,向来不常出门,这次离京是为了探亲。”
“他今日为夫人办了商铺文书,还为夫人办了一张假户籍。”
顾青川眸色渐冷,扫了眼底下,那人将头弯得更低,战战兢兢回道:
“此人如何遇到夫人的……还未查明。只不过属下数日前找到夫人的时候,并未在夫人身边见过他。”
屋内一阵良久的沉默,尔后才有一声“出去。”
夜风摇动了窗橼,耳边有细微晃响。
顾青川靠进楠木髹漆圈椅,额角隐隐开始抽痛。他连日都在路上,此刻得坐下来,却似乎变得更加疲累。
他们是什么关系?
平素没有来往,请人帮忙之后还要准备谢礼相送,应是无甚关系。
可他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她在书肆前和那人说话。
柔和,担心,浅浅笑靥。
那是在他面前不曾出现过的神色。
额角更加痛了。
*
顾青川这次到济宁州,住的不是驿站,而是暗卫提前收拾妥当的屋宅。
到了翌日清早,他吩咐许裘,“去把我的勘合送到驿站。”
许裘乍听还不明白,拿到勘合出去时,才恍然想明白。济宁州的知州是温家人,知道大爷在这儿落脚,必定要出面拜谒一番。
果不其然,上晌才将勘合送去,下晌,温家老爷便到了驿站。先是与顾青川热络寒暄了一番,见这位大官是个平易近人的,放宽了心,继续上前巴结:
“这驿站粗茶淡饭只怕怠慢了总督,下官在家中略备了一桌薄酒,恳请总督赏光。”
“温知州客气了。”顾青川笑道:“倘若你家里客多,我再过去,反是添了搅扰。”
“总督大人这是哪的话,下官家里拢共有一位客,我这堂侄也是个不出门的主,家里正是冷清的很。”
顾青川微微侧首,“竟有此事?”
温老爷见他愿意听,便续着话头说了下去。“您有所不知,我那堂侄自幼身体不好,三月前到了我这儿,留他住下,也不常出来。”
顾青川笑笑,“他心里还是惦记你这个堂叔伯的,正月里就赶到济宁州,特地过来探亲。”
温老爷嗐了声,摆摆手,“那倒也不是。他原本要去看的是在建宁府的舅老爷,不过是半路折返,顺道来看看我这老家伙。”
两人正在厅中喝茶,有暗卫进来,温老爷适时止了话。
暗卫附首贴在顾青川耳边,低声说道:“大爷,夫人跟着温时身边的女护卫一道出了门,瞧着是要去温府。”
握着茶盏的手指稍稍捏紧了杯壁,顾青川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你先下去。”
转而便将茶盏放下了。
他看向温老爷,笑问道:“不知温知州家中的酒可热好了?”
第46章 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加了……
这边林瑜没有再去书肆,在家中待了半日,到下晌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响,见到温小刀,才知他们要离开了。
“二爷还有一样东西没交给你,他今日暂且来不了,王姑娘可愿同我回府去取一趟?”
林瑜正愁外面都是人,没法子脱身,听她这样说,思索少顷,问道:“你家的屋宅有狗洞么?”
她往自己肩头比了比,“可以让我钻过去的那种。”
“没有。”温小刀顿了顿,莫名竟能领会她的意图,“不过二爷院子里的墙不高,有梯子可以爬出去。”
也是一样的。
林瑜的户籍和银票都贴身放着,什么也没带,就这么上了她的马车,从侧门进了温府别院。
人还在长廊之外,便听见房内重重的咳嗽声。
温小刀停了下来,“二爷近来身体不好,须得回京城好好修养,侯爷与夫人必定不会再让他离开了。”
林瑜能猜出他们身份不寻常,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家,停顿片刻,“回京城也好,京城的大夫见多识广,医术定然也更高明。”
温小刀有意试探,以为她即便不好意思巴结,也该比之前更热络些。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蓦然有些纳闷。
“二爷说的竟然一点不错。”
“说了我什么?”林瑜自从典屋住后,与温时见面的次数其实不多,且每一次都有事由。她只当这是自己厚脸皮维持的友谊,从没往歪处想过。
温小刀想起那日在茶馆,猛地掉了些鸡皮疙瘩,摇摇头,“没什么,二爷说……二爷说你像他一个朋友。”
她说完继续往里走,林瑜伸手把人拉住,“小刀姑娘,其实我过来,还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林瑜的设想很是简单,让温小刀换上自己的衣服从正门出去,自己再另换一身女子裙装,从墙边翻出去,然后一鼓作气跑到西河边上,乘船离开兖州。
林瑜在“然后”之前住了嘴,“你以为如何?”
“为何突然要这样?莫非扬州的人又找过来了?”温小刀奇怪,见她似有难言之隐,爽快点头。
“我答应你就是,不过你得先同我去看二爷。”
“自然。”
林瑜落在后面,等温小刀先回房内告诉温时,听他应了,才拾步进去。
温时将房中的药碗放进了捧盒盖上,不好意思笑笑。“给你添麻烦了,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你。”
“你误会了,我今日无事。”林瑜道,“小刀姑娘说你们要离开兖州,我便想着过来看一看。”
“你今日的药喝完了么?”
“嗯。”温时抬手,“过来坐罢。”
林瑜坐下的时候,顺着温小刀的视线,看见了放在红漆云腿圆桌上的荷包,转而便听见温小刀用力咳嗽了声。
温时拿起那个荷包,从里面倒出一枚天青色的玉佩,“我明日就要走了,姑娘的名字里既然是瑜,合该你们有缘,此物就送给你好了。”
他将玉佩拿到林瑜面前。
青玉雕刻的鲤鱼玉佩,每一块鳞片都有细小纹路,不止逼真可爱,还很……眼熟。
林瑜很快记了起来,是在大学附近的玉饰店里见过。
大一暑假她在那里做兼职营业员,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她会充当一位观赏者。观赏最多的便是橱窗角落的青玉鱼佩,那块玉佩不止好看,名字听上去也和她的小名一样,就叫——
“小鱼。”
温时的声音响起,林瑜蓦然抬头,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她太过吃惊,以至于没能听到走进别院的人声。
“这是它的名字。”温时歉意笑了一下,把玉佩放进她手心,“现在送给姑娘,祝你——”
他还没说完,门口的帘子被打起,守在外面的丫鬟道:“二爷,老爷带着客人来看您了。”
林瑜直觉不妙,这时候要出去已来不及,她急忙起身,直朝着那面比自己要高的顶箱柜就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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