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爷。”林瑜福了福身,没能听到他应声,心中压抑起来,屈膝跪在地上。
  “婢子过来给您请罪。”
  这道声音乖巧极了,顾青川侧身,却见她垂着脑袋,唇角抿成了平直的一条线。
  若不仔细看,真要以为这女子是来认错的。
  “请什么罪?”他回过身,淡声问她。
  林瑜胸口闷得慌,她也想知道自己来请什么罪,抿了抿唇,道:“婢子做了不好的事情,惹老太太生气了。”
  顾青川笑了声,“爷以为你会解释些别的,比如说那笔银子。”
  林瑜心里一紧,接着下颌就被扇柄挑起,迎上一双湛黑深邃的眼眸。
  “告诉爷,那钱是你偷的么?”
  明明他唇角带笑,眸底却寻不见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深浓墨色,像雷雨天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
  林瑜的警惕心提了上来,她隐隐有种直觉,这个问题必须得好好回答,稍有差池,便是后悔也无用了。
  对视少顷,她咽下那句是,垂低视线,“我没偷别人的银子。”
  头顶的压迫感须臾消散许多,一只大掌将她扶了起来。
  顾青川温声道:“我知道了,回去罢。”
  他在亭中挑了一盏新点的灯笼,放在她手上,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你如果说是,我倒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林瑜明白这是拿话点自己,攥紧灯笼杆,“嗯”了一声。
  顾青川还要去明净堂看望老太太,林瑜独自回了岁寒居。进了内院,满夏迎上来,告诉她净室已经备好热水。
  “累了一日,去洗洗罢,大爷吩咐过,你今晚仍是回自己房里歇着。”
  林瑜说不出一句话,只点点头,进了净室。
  岁寒居倒是无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她,细究起来,她们说话时还有种微妙的谨慎。
  林瑜掬起一捧水,浇在肩头,并没感到半分轻松。
  *
  翌日天蒙蒙亮,山腰还笼着一层薄雾,满冬就起了。推开房门,悄悄走到最里间的厢房门口。
  门窗都合上了,但她昨夜看见里面亮有灯烛,雀儿姐姐是回来了的。
  满冬拿出两颗煮熟的鸡子放在门口,静悄悄走到洞子门口,她忍不住回看那一排厢房,原地踌躇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外走,满冬转过身,才迈出洞子门,就被视野中忽然冒出的人影吓一大跳。
  “雀,雀儿姐姐,你怎,怎么在这儿?”
  “自然是为了无缘无故出现在我房里的镯子。”
  林瑜才说完,满冬几乎是不打自招,脸上即刻涨得通红,讷讷说不出话。
  林瑜眼下挂着两片青黑,幽幽看着她,“我每次出门都会给房门上锁,窗口也是向内合上的,只有一次意外。那天下晌,你告诉我素月姐姐摔伤了,我直接出去,托你关的房门。”
  昨日在明净堂对峙,彩云拿出那块碎玉时,林瑜便知道了谁是贼。
  满冬低着头不敢看她,手指绞在一起,嗫嚅半天,才道:“我不是故意要诬陷姐姐,那镯子,镯子一开始就是碎的。”
  林瑜点头,“我知道,你只是没找到我放在房里的银子。”
  满冬一下便楞住了,这件事她分明没告诉过任何人,为何会被发现?
  彩云姐姐的匣子装着银子和几块碎玉,她那天拿走银子的时候太着急,没留神抓了一块碎玉进去。之后又在雀儿姐姐的房里找银子,找来找去,不留神把碎玉落在了那儿。
  林瑜走近两步,“满冬,你很缺钱么?”
  满冬不说话,一直在摇头。
  “那为什么要偷呢?”林瑜肃声,“偷这么多银子,如果还不上,送到官府是要杖刑流放的,你知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满冬眼泪簌簌流下来,抓住林瑜的袖子。
  “弟弟要,要上私塾,上了私塾以后就能当大官。娘说这钱是借的,等弟弟以后科举考中,他就会还。雀儿姐姐,求求你,不要把我送进官府,求求你了。”
  林瑜垂眼看到她衣服上大大小小的补丁,丑得千奇百怪,一看就是自己缝的。
  原先是在老太太院子里干活的丫鬟,怎么也不会穷到这份上,她的月钱都去了哪儿?
  林瑜拿开她的手,“求我也没用,除非衙门升了堂,你娘和你弟弟肯站出来,说银子是他们让你拿的,你娘做得到么?她愿意替你挨杖刑么?”
  满冬把这个问题认真思考一遍之后,泪也不流了,怔怔地抬起头。
  林瑜:“真不想去官府,我这儿还有一条路给你。”
  满冬抹了两把眼角,恳求道:“雀儿姐姐,我都听你的,求你别报官。”
  靠墙栽了几株广玉兰,茂密的花叶高处,有一根枝桠弯了下来,露出一双凑近的人眼。
  站在洞子门外的两人并未察觉。
  “我辛苦攒了几年的银子都被拿走充了盗银,总不能就这么作罢。”林瑜自袖中取出一张纸,又捡起地上墨渍未干的短毫,递给对面。
  “我昨夜写了张欠条,拢共六十二两二钱,其中二十两算我倒霉。剩下的四十二两二钱算你欠我的。你在这张纸上画个花押*,以后必须还我,不然我就去报官。”
  四十二两!
  那得还到什么时候?
  满冬傻了眼,耳中又听到冷声:“拿别人银子的时候没感觉,肉割在自己身上知道疼了罢?”
  满冬顿时羞愧地说不出话,握着笔,老老实实在纸上画了个十,又按下手印。
  林瑜拿回欠条,取出帕子擦干她脸上的泪痕,正色道:“你以后的钱都是我的了,自己吃穿嚼用无妨,但除此之外,剩下的钱都得想办法为我存着。我要是知道我的钱被你娘拿走了,一定将你送进大牢,届时你弟弟科考也会受到牵连,记住了么?”
  “记住了。”满冬仰起脸,“我一定会还给姐姐。”
  *
  许裘进正房后,将方才所见一一说了出来。
  后罩房出了贼,还嫁祸于人,顾青川治人向来从严,容不下院中有这样的奴才,于是交代许裘在那儿守着,揪出此人。
  这个结果令他很有些意外,挑眉问道:“欠条是她自己写的?”
  原来这个丫头还会识字写字。
  “确是如此,属下瞧着那张纸上的字还极为规整,比寻常人的要好看。”许裘想着今早见到的情景,不自觉生出几分怜悯。
  “满冬走后,雀儿姑娘在洞子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瞧着很是惆怅。”
  顾青川提笔的动作一顿,冷冷瞥过去,“怎么,你也惆怅?”
  “属下不敢。”许裘连忙否认,头晃得比拨浪鼓都快。
  “过几日寻个事由将这几个丫鬟都打发回老太太那儿,将实情告知老太太,由她自行处置。”
  “是。”许裘暗暗松了口气。
  大爷如此安排,也就不必担心雀儿姑娘知道后再为此事烦心了。
  顾青川把人赶了出去,目光重新落回书案。
  案面有两封信,都是今早从江苏送来的。先去到那里的师爷写满了两页纸,最后道匪患不算吃紧,守将陈大勇回信的字里行间却隐有催促之意。
  顾青川这回在杭州留得实是久了些,也是想避避风头,朝中好些眼睛都在盯着。
  初入朝堂时,为着户部一桩粮库失窃案,他在刑部连日不休,花了半月找出案犯。却因徐重一句“顾大人兢兢业业,后生可畏”,皇帝生便出忌惮,挑了个抓人时礼数未全的错处,功劳全落到了最后整理卷宗的大理寺,现今想想仍是可笑。
  几年过去,皇帝变得越发多疑,自己此次才升了半阶,若是马不停蹄赶去南京,只怕他在那皇城里,觉都要睡不安稳。
  顾青川将陈大勇写的信又看了一遍,出了门,许裘正站在廊下。
  他吩咐道:“去备官船,等三小姐的及笄日一过,便启程去南京。”
  “是,大爷。”
  *
  晌午过后,林瑜在碧纱橱里整理顾青川的衣物。
  他的衣物都按季放置在不同的箱笼,其实并不需要整理,但林瑜实在没有旁的事做,又不想离顾青川太近,只好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所做之事便是把他叠好的衣服拿出来,重新叠一遍,再原样放回去。
  未消一会儿,顾青川过来,看向她的膝,“你的摔伤好了?”
  林瑜担心他一时兴起又要给自己上药,忙点头,“已经好了。”
  顾青川嗯了声,“我稍后要出去一趟,你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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