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杨妙仪回头看了季风一眼,道:“殿下是否注意到,季风的眼里,如今只有殿下。”
  弄玉添了些酒,举起酒盏来,幽幽望着季风,道:“也许他看的是本宫身边的你,也未可知。”
  杨妙仪亦添了酒,一饮而尽,坦然道:“可是,只有在殿下喝酒时,他的眉头才会轻轻皱起。”
  弄玉笑着道:“这能代表甚么呢?本宫与季风,只是主仆,再多些,便有些知己之情。世人皆知,悔婚之事并非姑娘本意,季风更没有责怪姑娘,反而体谅姑娘。若姑娘有意,本宫愿助姑娘再续前缘。”
  杨妙仪笑笑,道:“若季风心里有我,我自然会去争,不必劳烦殿下。可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从始至终,季风待我都是兄妹之情,甚么青梅竹马,说到底,动了凡心的也只有我一人罢了。从前我还能骗自己,有那一纸婚约,凭着季风的人品,自然会待我如珠如宝。可父母悔婚,我已无颜再见季风,如今望着殿下,我方知季风心里早已对殿下情根深种,这种时候,我更该放下了。”
  弄玉心神震动,不仅是为了季风待自己的情意,更是为了杨妙仪。
  这样坦率潇洒的女子,实在珍贵难得。
  她道:“或许于季风的感情上,本宫占了些上风。可于人品行事上,本宫却甘拜姑娘下风。”
  杨妙仪道:“殿下的智谋远在臣女之上,若不囿于宫中,自当有更广阔的天地,臣女所胜,不过是想要之物没那么多,更自由几分罢了。”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弄玉,道:“杨氏世代皇商,臣女自小便随着父亲走南闯北,略通些医术。依着臣女看,陛下的病若要医治好,也非难事。所看的,不过是殿下的心。”
  弄玉瞬间便明白了锦囊中为何物,她将锦囊藏在袖袋中,道:“多谢姑娘。”
  杨妙仪道:“殿下帮了季风许多,臣女没什么好还的,也只有此物罢了。若殿下以后想寻我,不妨去城中来仪楼。”
  她言罢,便站起身来,款款离开了。
  弄玉望着她的背影,又看向坐在高台之上的陛下。
  他正倚在龙椅上,虚弱地望着今日前来的宾客。淑妃捧着些菜肴,一口一口地喂给他,而他,甚至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陈尧坐在他身侧,在他的衬托之下,越发显得年轻而富有活力。他如今是皇子中唯一封王之人,谁能想到,一个医女的儿子,如今竟成了大楚最高贵的皇子。
  陈顼坐在他之后,面色浅淡,只不时地看向对面的裴玄。
  而在他之后,是谢贵妃母女。从前不可一世的谢氏,就这样,沦落到不堪的境地。
  弄玉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
  众人也都随着她的站起而安静下来。
  弄玉抬起头来,道:“父皇,请父皇解除儿臣与裴玄的亲事!”
  众人闻言,不觉一片哗然。
  裴敬更是沉了脸色,站起身来,道:“安平殿下,不知裴氏抑或是小儿兰辞有何对不住殿下之事?殿下为何要退亲,又为何要驳我裴氏的脸面?”
  裴玄望着她,眸子深沉,一言不发,可五指却死死握着酒盏,像是下一个瞬间,便要将那酒盏碾碎似的,当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弄玉道:“太傅,弄玉并非是要驳太傅的脸面,更不是因为裴氏上下有何待我不敬之处。”
  “那殿下又是为何?”裴敬不解道。
  陈顼的心宛如被人攥着,直直盯着弄玉。
  弄玉望着陛下,道:“只是这亲事,若是不退,便是欺君!”
  “甚么?”裴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看向陛下,却只对上陛下那双灰白而阴沉的眼睛。
  弄玉道:“弄玉早已和父皇约定,此生所嫁之人,必要一心一意待我,视我超过这世间任何人、任何事。裴玄大人是忠臣,自然侍奉父皇在先,既然无法如今待我,这亲事,我宁可不要。”
  裴敬道:“陛下,这……”
  陛下道:“确有此事。裴爱卿,依着朕看,既然兰辞做不到,此事也就只能作罢了。”
  如今的形势,既然裴玄不愿放权,那么弄玉嫁给他,只能助长萧氏一派的势力,于他而言并无好处,倒不如顺水推舟。
  “多谢父皇!”
  弄玉说着,又警告似的看向所有人,道:“弄玉在此立誓,必要嫁眼中只有我之人。他不能侍奉君王,不能贪恋权势,更不能,为了天下万民而舍弃我。试问,谁能做到?”
  第61章 两全之法(二) 臣此生下定决心非安平……
  裴玄瞳孔猛地收缩, 他当然知道弄玉的用意,她是在警告。
  不仅警告他,更是警告陛下。
  从此之后, 陛下再不能随意将她许给谁, 更不能将她作为联姻的工具, 否则, 便是陛下自食其言。
  他抬眸看向季风, 心里不觉嫉妒。
  陛下没有多少光景,若是当真如上一世一般, 由季风掌尽权势, 那么到时候,弄玉便可以和季风长久地在一处了。
  季风, 你可真是好命啊!竟能得了她的情意。
  裴玄恨道:“陛下, 臣有一言。臣愿舍去官职, 只为娶安平殿下进门。”
  季风神色一凛,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审视地看向裴玄。
  陛下的目光冷凝,阴沉得让人看不到底, 道:“兰辞, 你可想好了。君无戏言。”
  弄玉没想到裴玄竟会如此,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神色倨傲坚定, 眼底却并不澄澈干净,反而阴沉得让人害怕。
  他如此爱权力,根本不可能为了情爱放弃这些东西。
  他是裴氏下一任的族长,若他当真放弃一切,一个驸马之位根本不足以让他支撑门庭, 甚至于,不足以让他护住自己。
  裴氏上下不会服他,等到裴敬去世,到那个时候,他便连退路都没有了。
  弄玉思忖着,眉头微微蹙起,而裴玄也转过头来,目光平静,胜利者般地望着她,道:“如此,安平殿下肯嫁给臣了吧?”
  弄玉浅笑,道:“裴大人肯为本宫做到如此地步,本宫倒是没想到。”
  裴敬眼底闪过一抹慌乱,道:“兰辞!陛下面前,不许妄言!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啊。”
  陈持盈站起身来,她低着眉,整个人如梨花般轻轻颤抖着,道:“父皇,持盈敬佩小裴大人的勇气,持盈愿代替姐姐嫁给小裴大人。”
  她说着,又看向裴敬,道:“太傅,持盈没有条件,只想好好侍奉小裴大人,操持家务,安稳度日。还请太傅不要嫌弃持盈。”
  谢贵妃知道这是陈持盈所能拥有的最好选择,便也站起身来,道:“陛下,请您看在持盈这孩子受了诸多苦楚的份儿上,成全她吧!”
  陈顼看不下去,道:“贵妃娘娘,您这是作甚么?无论如何,先生要娶的是四皇姐,这婚约仍在,您这样做,只怕不合规矩!”
  萧皇后几乎忍不住去捂他的嘴,她生怕他得罪了陛下,便假意斥道:“陛下还没开口,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崔太后沉声道:“哀家倒觉得霸先没说错,这两女争一夫的戏码哀家见过,可宣德是皇女,是公主,哪里能与亲姐姐争一个臣子?”
  “是安平先不愿嫁……”谢贵妃抢白道。
  “便是不愿,也要玉儿说,由不得你做主!”崔太后恨得拍着案几,怒视着谢贵妃。
  谢贵妃赶忙道:“太后恕罪!”
  崔太后冷笑道:“如今谢顺还在牢里,你还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还敢插手玉儿的亲事,依着哀家看,这后宫当真是没有半点规矩!”
  陛下听着,道:“皇后,你可知罪?”
  萧皇后急急起身,几乎是瘫在地上,道:“陛下,这些年协理六宫之权全在谢贵妃身上,这些日子才交还臣妾,只是臣妾身子不好,最近事又多,这才疏忽了……还请陛下恕罪,臣妾一定将功折罪……”
  崔太后道:“甚么身子不适?甚么疏忽?这些年,你身为皇后,连自己女儿都护不住,岂能放心让你理六宫之事?”
  陛下道:“母后说得是。依着朕看,这些日子淑妃做事还算尽心,不若让她帮帮皇后。”
  崔太后冷笑道:“医女而已,能照顾好陛下的身子,已算不错了。”
  淑妃脸颊一红,怯怯地看向陛下,道:“臣妾只想侍奉在陛下身侧,至于旁的事,全凭太后和陛下做主。”
  “你倒乖觉。”崔太后冷声道。
  陛下犹豫片刻,道:“母后处置后宫事多年,依着朕看,倒没有人比母后更合适。”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