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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又趁热打铁问了严靳好些问题,几乎个个都在窥探隐私。
  但他可能是适应了我的拷问模式,比刚开始轻松许多。
  从他的回答里我得知,他的母亲,苏明瑞女士,我爷爷的梦中情人,他们两个在严靳很小的时候就建立了关系,甚至那时我还没出生。他们背着我的奶奶,那个可怜的、肉身已经化为灰烬的完美女人,在光影的暗处窃窃私语,耳鬓厮磨。
  严靳说,我爷爷几乎都是晚上去他家,每次都带很贵重的礼物,他收到礼物,就会被母亲赶去书房。
  母亲说:“我和易叔叔有重要的事情要聊,你好好学习,千万不要打扰我们。”
  他拿着礼物,很听话地进屋。可能是拿人手短,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窥探,他对“重要的事”没什么好奇心。母亲让好好学习,他就讲学习进行到底。他从小就是成绩拔尖的学生,几乎每位老师都爱他,在毕业多年以后,老师们想起他,几乎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笑容里都藏着疼爱。
  我感觉这和前女友们对他的爱有点雷同,他好像从小就很擅长,用某种固定方式得到外界的认可和信赖。
  有一回,我爷爷送给他一支拍卖得来的钢笔。
  钢笔上镶了钻石、镶了红宝石,他知道这玩意儿很贵,但小孩的想象力还是有限,以为一支笔能有一两万就了不得了,直到他上大学,才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抽屉里到底放着什么宝贝,他毫不迟疑地卖掉了它。
  我问他,卖钢笔的钱都拿去谈恋爱了是吧?
  他说某种意义上是的,因为尼斯那栋别墅的购置资金里,有这笔钱的影子。
  收到钢笔那天,严靳照常回到书房学习,但那天的作业很简单,他只花了很少时间就做完了,于是他开始四处找事做,他开始整理资料,整理书桌,整理柜子。
  过去好久,母亲还没来敲门。
  严靳找不到事做了,他开始整理盘点自己的小金库,然后他发现自己简直“富得流油”。
  他忽然开始好奇了,他没见过别家有这种好叔叔,他开始好奇母亲和易叔叔每次都谈什么事,多大的事,多重要的事。
  于是他走出书房,他上楼,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卧室门口。
  他听到了一点动静,他知道那是什么动静,他的朋友曾经献宝一样带他回家,把父亲的典藏作品放给他看。
  我追问他当时的心情和感受,严靳笑了下,他摇头说:“没什么感受,可能是懵了,可能是麻木。”他说,“但我忘了离开。”
  “你母亲发现你了?”
  “你爷爷也发现我了。”
  “他们没说什么?”
  “你爷爷走之前,没说什么,他还摸了我的头顶,说下次来又给我带好东西。”
  第23章 他说:“也好。”……
  湿润的风一刻不停地吹着,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每一片都很牢固,春天的叶子就是生命力强,一片掉队的都没有。
  我坐在他旁边哈哈笑,他也跟着我勾了勾嘴角。
  我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这并不是什么滑稽轻松的故事,但我无法克制我的笑,我的身体和五官好像认为自己必须在此时此刻,给到严靳一些反应。
  我似乎的确是个坏人,我一边为他的遭遇感到抱歉,一边又锲而不舍地拼命往下探索。
  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膝盖,我说:“然后呢。”
  他说:“我母亲送走了你爷爷,截止到这个时候,她都还是笑着的。不过门一关就变了脸,她说我心思龌龊,是个变态,小小年纪居然能干出偷听的事。她认为我应该被更严苛地管教,但她显然不是那种善于管教孩子的人,所以把我送去了寄宿学校。”
  我似乎有点明白严靳母亲对待她亲生儿子态度差到离谱的理由了,但也只是有点明白而已。我很难想象一个成年女性,可以将这种仇怨记恨如此之久。
  连我这种最爱记仇的人,都一般不跟小孩计较。
  “我三叔知道这个秘密吗?你跟他关系那么好。”我托着下巴冲他眨了眨眼睛,“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关系好啊?”
  严靳摇头,说我三叔不知道。
  我说,那你藏着秘密,不会觉得于心有愧吗?
  他又摇头,他说自己几乎从来不会愧疚。
  我说:“几乎?那就是偶尔也会咯。”
  “再没良心我也是人。”严靳说。
  我动了动眉毛,说:“我爷爷和你母亲是那种关系,你和我三叔居然能当好朋友。”
  严靳说:“我母亲从不单独去你家,每次都带着我,带小孩和朋友玩耍,是很好的借口。”
  “他们在我奶奶眼皮子底下乱来吗?搞这么刺激?”
  严靳沉默了片刻,我意识到可能是我的措辞有点粗俗,正想改个说法,他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说:“你奶奶每周二四六会去打高尔夫,周日晚上参加慈善组织的固定活动,星期三和星期五比较有空。我妈周三周五约你奶奶逛街、美容,周二四六日约你爷爷‘谈重要的事’。”
  他笑了笑说:“是不是比你想的刺激?心理素质很过硬吧。”
  我摊手:“你不恨我爷爷吗?”
  他没说话。
  我拉他胳膊:“恨他吧,跟我一起恨,让我不要恨得那么寂寞。”
  他笑着拍我后脑勺,他问我还有没有想知道的事。
  我又借机窥探了他的初恋、二恋、三恋,我发现严靳总是进入危险关系,但上次是我冤枉他了,他从没搞过婚外情,没当过男小三。
  吃了一肚子的秘密,我怀着十分满足的心情跟他回家,甚至没有嫌弃他居然晚饭给我吃地中海风味的沙拉。
  我像八卦小报记者,又像偷偷进入粮仓的老鼠。晚上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容平静,脑子却一直在回味。
  我喜欢品尝严靳的秘密。
  我也喜欢那种“只有我知道”的感觉,有点类似于东港的凌晨,我们在车里,在夜色里,只有我看到他,只有我触摸他,只有我拥有他的那种感觉。
  我对他可能是有一点占有欲了。
  但我认为这并不危险,他是个很安全的对象。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到我和严靳一起偷听、偷看,然后我们再将偷听、偷看到的东西一一实践。
  我承认我下流、我是个变态,我甚至还想把这个梦境分享给他,但我忍住了,仅存的一丝理智让我控制住了这种百害而无一益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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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前脚以为他是个很安全的、允许我进行零星占有的对象,我前脚以为,秘密的暴露会让我们的关系进入更加亲密的阶段,严靳后脚就打了我的脸
  ——他连着三天晚上没有回来,并且只在第一天提前告诉我,他有工作要忙。
  我心里那种“只有我怎样怎样的感觉”荡然无存了,我险些进入了揣摩和猜想之中。我憎恨那种状态,所以我及时刹车,我绝对不会去认真揣度任何男人,他们不是值得让人花太多心思的物种。
  我觉得忽冷忽热的把戏既愚蠢又无聊。
  严靳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大好定义,但他一定不是无聊的蠢人,所以他突如其来的淡漠一定不是为了拉锯。
  那么我只能想到一个答案:他厌倦了。
  可能是在被我追问了太多隐私之后,忽然间没了意思。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状态最让人心潮澎湃不是吗。不然为什么会设计出那么多清趣内衣。
  他或许这会儿才意识到,我是个多么粗鲁无理的人。
  他想要推开我了。
  我讨厌被人遗弃或者推远,在过去我总是充当这种角色,所以我现在学聪明了,我每次遇到类似情况,都先发制人。
  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好再第四天晚上他回来了。
  他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还要温柔些,他给我做了特别精细的晚餐,吃完饭我们坐在沙发上,我说喝点酒吧,我很久没喝了。
  他答应了我,他给我拿酒杯、倒酒,然后坐到我的身侧,说:“我们的关系有些问题。”
  我闭了下眼睛,我在心里暗骂,骂他心急,不给我留机会。
  但机会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指望旁人赠予就是做梦,我茅塞顿开,我应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才对,我得把机会抢过来才对。
  我连酒都没来得及喝,就狠狠点了点头,我说:“是的,很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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