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领教过了。执一一语双关,沈大人可曾想过日后搬离呢。
  沈长卿苦笑:脱不开身。
  执一明白了,久不做言语。
  沈长卿却在此刻忽然凝望着她:道长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执一琥珀色的眼眸未染一丝波澜,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
  *
  在看什么?秦玅观问。
  未来的国之栋梁。唐笙弯着腰,偏首同她说话。
  她笑盈盈的,温柔的语调浸润了秦玅观的心。
  许是窥探动作太过显眼,也可能是耽搁太久了,她们还没说完话,女卫和教习官们便一齐涌了过来。
  恭请陛下圣安
  来者整齐划一地行礼,问安声快要冲破天际了。
  秦玅观负手,淡淡道:免礼平身。
  唐笙眼睫颤了颤,从她淡漠的语调中听出了无奈。
  她瞥了眼自己的足尖,往后退了两步,好让作为帝王的秦玅观完全立在人群中央。
  多添些持剑对峙,交手多了,识出对方破绽,再一同弥补,这样习武来得更好。
  谨遵圣命
  皇帝驾到,教习官们自然要展露一手训练成效。
  新女卫们铺展开来,自个挑选了趁手的兵刃来了场武斗。
  因为主官放了狠话,武斗时诸人都未留情,木制兵刃拍打有声,打砸劈砍都是奔着死手去的。
  有一位挨了刀砍,木剑当即飞了出去,手腕也肿了一个指甲盖高。
  唐笙看得直蹙眉,听得直吸凉气。她拾起了飞到自己脚边的木剑,正准备还回去,身侧便探来了一只养护极好的手。
  秦玅观掂量了剑重,随手挽了个剑花。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唐笙不过眨巴了下眼睛,秦玅观便已收手了。
  她觉得自个是猪八戒,看秦玅观舞剑就跟吞人参果似的,怎么看都看不够,恨不得能用眼睛录下来,一帧一帧地观看。
  太英挺了,太飒爽了,若不是身边还有人,唐笙真想夸赞出声。
  她还未回神,周遭便响起了一阵惊叹声,与看街边杂耍的呼喝不同,众人对秦玅观的更多是讨好的追捧。
  秦玅观不在意这些,她放平木剑,交给唐笙。
  我?唐笙点了点自己。
  秦玅观用眼神回答了她的话。
  我剑使得笨。唐笙羞赧一笑,我也会挽,但是
  她总觉自己习武十分笨拙,虽然苦练了一段时日,但从不敢在旁人面前展露。
  试试。秦玅观噙着笑,用眼神鼓励她。
  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唐笙不好用撒娇那套驳了秦玅观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舞了段练得最熟的。
  劈剑挽花这些,她虽然动作比不上秦玅观,但也跟丑不沾边,应付这些刚习武的孩童足够了。
  几个回合后,唐笙快要羞得冒烟了,一众孩童却看得两眼放光,从不吝啬喝彩。
  秦玅观的笑意更深了。
  她接过唐笙手中的木剑,亲自交还给手腕肿起的小女卫。
  本朝女子尚武,不尚绣红。她咬重了字音,最后一句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既在御林司,便要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君王的言行必然是天下人所仿效的。
  上行下效从皇帝至近臣皆信奉这套,便意味着做好此点,便有出头的机会,朝臣为了升迁必然会仿效,这便开了个好头。
  唐笙明白秦玅观为何特意叫她展露一手了。
  秩序恢复,女卫们继续接受教习。
  秦玅观沿着宫墙行走,唐笙随驾时瞧着她的背影,脑海里总是会浮现秦玅观挽剑的身姿若是陛下未曾染病,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她想起了那副被烧毁的画,或许她是除秦玅观外,最后一个瞧见过那幅画的人。
  唐笙有些难过,但面上还是笑盈盈的,不让秦玅观觉察。
  在想什么。秦玅观问。
  陛下使剑的模样。唐笙如实道,没瞧够,陛下能不能多给舞几次
  皇帝舞剑给你瞧?秦玅观回眸。
  唐笙头皮有点发麻,垂下眼眸,假装悔过。
  真是放肆。秦玅观仗着衣袍宽大,悄悄掐了她下。
  唐笙抿唇,装作一点都不痛的样子。
  说起来,我那宅中还有两个女子,我想
  送进来吧,大的那个内宫学制,小的那个进女卫。秦玅观未等她说完便给了解决方法。
  她轻易一句话,便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唐笙心底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根源在哪,她也自己也想不明白。
  在她们身后,空着的步辇正在靠近。
  秦玅观和唐笙一齐回眸,看到了方汀。
  陛下,兵部有奏。方汀欠身道。
  辇头压了下来,秦玅观行走在两队低垂着脑袋的宫人中间,在唐笙的搀扶下,抚袍登上座椅。
  仪仗随着步辇升了起来。
  秦玅观又变成了高高在上,孤傲清贵的陛下。
  唐笙心底更闷了。
  明明离得那样近,她却觉得自己距离陛下极远。
  陛下神色冷淡,有着病弱也无法冲淡的忖夺天下的气度她又成御座上的圣人唯有为风吹拂的绒绒帽檐,还有着唐笙抚过的质感。
  唐笙正难过,圈椅边悄悄垂下一只腕子,掩藏于长袖下的白皙指节轻轻勾了勾。
  这是辇上人给她的暗号。
  唐笙压下唇角,大步跟上。
  指尖相触,秦玅观不舍地牵了她两下,才收回了腕子。
  第150章
  兵部和户部的官员这几日来的极勤, 唐笙跟着听了几场,听来听去,满耳都是没钱二字。
  十月初一的寒衣节都过了, 辽东和蕃西的五十来万大军过冬的棉服和粮草还未凑齐,再拖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没人能保证辽东的瓦格人会在大雪前退兵, 也没人能保证进犯蕃西的丹帐人能顺利入套拖延和僵持既是上上策,又是下下策。
  唐笙光是想想都觉得头大,看着御座上的秦玅观,满眼都是担忧。
  朝臣刚退下,唐笙便一连跨过两级台阶奔到秦玅观坐下。
  不能叫太傅早些走马上任, 同丹帐六部周旋,离间敌心呢?
  她从前的事尚未洗刷干净,人也病着,贸然前去不见得能有效用。
  那蕃西主将呢?他领着二十万大军却那样无能,不如早些撤换成敢于进攻的, 早日寻到丹帐主力进行决战。
  阿笙。秦玅观揉了揉她的脑袋,治军没有那样简单, 这种情形下能压着二十万人固守城池, 不至于哗变,已属有能力了。
  唐笙想不通,她总觉得主将该像林朝洛那样,富有冒险精神, 勇往直前,做事追求快、准、稳、狠。
  秦玅观瞧出来了她的困惑, 牵她起身:来,你不明白的, 我仔细讲给你听。
  唐笙被她牵着,走下丹墀,帘幕在她们行进时落下,内殿许久未关的门,也在方汀的指引下阖上了。
  用剑挑下。秦玅观的视线落在兰锜上,用眼神示意唐笙,自己则扶着联排的客座坐下。
  唐笙扬剑,轻挑间,大齐疆域图便展开了,彻底遮住了连片的博古架。
  大齐有一十六省,各地府兵同边军,以及隶属于朕手中的十一营同禁军,共计百二十万人。
  秦玅观眼眸微垂,望着唐笙的眼睛总带着期许和柔意,耐心十足。
  这其中,有作战能力,能直接调拨前线的,不过半数。而这半数人中已有五十万压在了西北两线,消耗的银钱和粮草至少是寻常的三倍。
  唐笙的视线抚过舆图上的每一寸疆土,细细思忖着秦玅观的话。
  你觉得,统领十人难么?秦玅观出声。
  只要给足银钱,抓住这十人心中所想,便不难。唐笙答。
  你要统领这十人,冒着死伤的风险为你卖命,又该如何做呢?秦玅观问。
  唐笙沉默了片刻才道:军户生来就有保家卫国的职责,我会体恤下属,培养他们的忠心。
  秦玅观莞尔:将十人,百人,千人,万人皆是这样。不过呢,低于千人,涉及将兵用人之事,你可以亲力亲为,但十万之众,便需要一个忠心于你的班底了。
  管理千人,光是能够看顾好军心,将各怀心思的众人拧成一条绳已属不易。
  千人扩成万人,数十万人,除了乌泱泱的大头兵,还有那些有计谋有决断,甚至图谋不轨的兵官主将要管理吃喝住行,要以武略调遣,要叫这些人挥师杀敌,为了君主卖命,更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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