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所以,唐笙花了不到一年的工夫就能蜕变成这样,已经很令秦玅观惊喜了。
唐笙明白她的愁苦,温声宽慰:等身体好了,您就开女举,拔擢天下英杰入仕,情形就会好上许多。
嗅着唐笙发间的味道,心中的愁绪淡去了:朕明白,眼前急不得。
她要培养出一个完整的统治班底,眼下已初具雏形,除了自己的身体垮得厉害外,其余一切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再给她些时间,多历练出些女官,局势就不会是这个模样了。
秦玅观在心中叹气。
歇上半个时辰,召集兵部官员。她喑哑道,长华也叫上。
长华虽年龄小,开蒙晚,但自打秦玅观立她为储君后,浅显一点的公文和奏折都会从她手中过一遭。
她少年老成,下定决心要为秦玅观分忧,愈发有储君的模样了。
政务和军务不能只学经文典籍上那套,不会活泛运用,到头来都是空的。秦玅观叫她多听多学多思,给足了她机会。秦长华也极为争气,学得很扎实,见解也愈发深刻了。
这本是好事,可提及小长华,她们总能心照不宣地想起妙姝自太后软禁颐宁宫后,妙姝便再也没出来过,好似销声匿迹了。
这场争斗没有胜者,秦玅观每每回想起,心中未曾愈合的伤痕便能滴出血来。
眼波流转间,秦玅观和唐笙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要议蕃西军务了么,我去取折子来。唐笙刻意转开话题。
辽东不必再议了么?秦玅观眼底含笑,病倦的眉眼显出些松动。
她瞧着唐笙时,神情总是鲜活的。
我来时预备好了一切,辽东能扛住,起码在这一季,绝不会被攻破。您信我。唐笙瞧着她的笑意,心中总是泛着酸,她迫切地想要得到秦玅观的认可,得到秦玅观的舒心,忍不住催促,信我!
信你。秦玅观答,辽东能守住。
膳要一口一口用,事要分个轻重缓急,一件一件地办。秦玅观道,你办差,朕放心,所以先布置蕃西。
她展臂,将自己交给唐笙。
抱我去书案,我要望着舆图决断。
*
秋雨一连落了三日,辽东的天快与初冬无异了。
早起出帐打个哈欠,口中都能喷出长长的白雾。
瓦格人还未退?熬得双眼满是血丝的林朝洛猛灌了口凉水,冰得心尖结了碴子,中什么邪了?
鹤鸣也觉得怪异:末将也觉得奇怪,这都快两旬了,照理说久不见推进,粮草也耗了不少,是该退兵了,往常也没这么邪门啊?
林朝洛握着皮水囊,怔怔地望着远处绵延的城墙。
不知过了多久,她拍下水囊,撩开帐,直奔铺满整个桌案的舆图处。
鹤鸣,你说他们的粮道会在何处?
我若是瓦格人,定会选取最近也最稳妥的道路来运粮。鹤鸣沉吟,靠东的地势不利于他们行进,好的地貌在我们这,走中道又太远了,最近的部族在育林附近,是个中部偏西的道,在此周转最为便利
话说了一半,鹤鸣忽然意识到不对她能想到的林朝洛怎能想不到,她这么问,定然是心中有了主意。
您要烧他们粮道?鹤鸣眨巴眼睛。
不太妥么。林朝洛直身抱臂。
不是不太妥,简直是太不妥了。
鹤鸣喉头滑动,嘴巴张开了。
翻越泰华山奔袭六百里,孤军深入,奇袭敌军中路粮道,这么大的动静,不被瓦格觉察出来就奇怪了。
更何况这一切如今只是猜测。万一奔过去,瓦格人的粮道并不在这呢?
林疯子又疯了。
鹤鸣扶了两下桌,只想抓紧时间找来方清露。
她往回退了两步,这才想起来行礼,走近帐帘时眼前打入一道白光,混着凉风,激得她用手挡了挡。
将军,这是新招募的兵勇,您请过目。牧池抱着一大摞文书进来,下巴搁在书封上,微侧着身,似乎在等待身后人的到来。
来得正好。林朝洛将刚写好的手札递了过去,去传令,叫红枪兵们都来,来活了。这信札申时给方大人送去,不能太早了。
她正欲书写下封,加盖官印,却听得帐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来活了?
林朝洛喉头一紧,抬手就要夺回信札,方清露眼疾手快,一鞭柄拍落她的腕子,取来了东西。
读罢,她蹙起了眉头:你有没有想过,瓦格不退,其实也在等个契机
等待辽东城里的蛀虫策应。
方清露取出了袖中藏着的诏旨递给她。
耗着于我们有利,陛下叫我们择最稳当的法子固守。我们两个一个主政,一个主军,考虑的不再是一营一城的得失了,该是全局了。这种亲自带兵奔袭的法子要做,也轮不到你,你是主官,不是只会往前的兵卒棋。
她平日里是没有这么多话的,如今说了这样多,不用细思便知道是怒了。
我知。林朝洛拍拍脑袋,方大人说得不错。
只是,大齐两面临敌,再拖下去便是强弩之末了。她勾起个安抚的笑,这种仗,除了我,谁还敢上呢。
方清露语塞了。
林朝洛绽开笑,有些漫不经心:方大人能文能武,一人也能顶住的
我不适合窝在主帐中,摸不到马鞍,碰不着佩刀,我浑身难受。
第143章
秦玅观展臂, 想要将自己交给唐笙。
唐笙心尖痒痒的,恨不得健步冲上,直接抱紧她。但她还是忍耐下去, 仰了仰脑袋,笑吟吟道:
好久没动过了, 腿上劲儿都没了, 要不试着自己走走?
累。秦玅观的肩头耷拉下来,不愿动弹。
唐笙不语,连眨好几下眼睛表示反对。
瞧着她澄澈清透的眼睛,秦玅观的心软了大半,仿佛枕在了云端。
她探出双手, 唐笙会意,很快牵紧了她。
秦玅观踩实脚踏,在唐笙的牵引下,缓缓迈开步子。
唐笙说的不错,她确实许久没有这样行走过了, 脚下轻飘飘的,动起来有种头重脚轻感。
这种感觉令她不安, 令她感到慌乱。可掌心传来的力量, 那样温暖,那样有力,不断地向她传递安全感。
秦玅观逐渐放下心来,大胆向前。
她好似回到了蹒跚学步的孩提时代, 跟随亲人的指引,平和而新奇地感受着刚会行走的新鲜感。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了,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处处新鲜, 光泽都比平日鲜亮了。
起初秦玅观还觉得是自己好些时候没出来了,才看什么都新奇,走了一段路后,听得唐笙简短的夸赞,发觉自己嘴角一直在微微上扬,这才意识到,是唐笙的陪伴起了作用。
有台阶,当心些。
往里边踩些,不要踩空了。
好,这一步极稳,有帝王气魄。
再坚持一段。
听着唐笙的鼓励,秦玅观耳廓红了,面颊也发起烫。
因为体验着实新奇,秦玅观接下来几步迈得更显虚浮了。
小心!唐笙闪身,将她护在怀里。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秦玅观蹭了蹭她,靠在她怀里立了会。
唐笙感受到她的眷恋,将她抱得更紧了。
自她赶赴辽东到回京勤王,这之间隔得太久了,也发生了太多的事。
在这漫长的折磨里,苦苦煎熬的两人都很思念彼此。
她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倾听彼此的心跳。
再过片刻,兵部的大臣就要到了,带来的大概会是坏消息。
谁都知道大齐两面临敌,面临的危机前所未有得紧迫。
额顶有温热的鼻息撒过,秦玅观阖眸,芜杂的思绪飘远了,取而代之的是宁静的空白。
唐笙知晓她是真累了,也知晓她只需歇息片刻,再睁眼,便又成了那个刚毅果决的陛下。
她轻抵在她的发间,触碰到了冠上冰冷的珠翠。
秦玅观微仰首,贴紧她的面颊,好让她能更多的触碰她的肌肤。
唐笙眼底漾起稀碎的波光。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通传。
陛下,兵部各位大人到了。
秦玅观和唐笙一齐回眸,凝望被风吹动的帘幕。
安宁祥和不过一刻钟,坏消息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