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秦玅观勾她革带, 勾她的领口,在她身上画圈圈
顷刻间,脑海里涌进许多画面。
陛下这人从不会明晃晃地说出想要的东西,前几回也是这样。
可是在这青天白日,窗都没关的大殿里, 唐笙实在是不敢有那种心思。
唐笙拍拍脑袋,探长了脖子查看书房里的人陛下耳根还红着。
完了, 这人本就脸皮薄, 这下估计是真不想搭理她了。
事实也是如此,唐笙不管怎样摇头晃脑寻找存在感,都被秦玅观无视。
唐笙抓耳挠腮,终于想出个法子。
阳光暗了, 秦玅观抬眸望了眼窗,又悄悄瞥了门边:唐笙已经不见人影了。
秦玅观刚熄的脾气又上来了, 正欲叫人,脚边忽然滚来一个纸团。
唐笙趴在窗边, 笑盈盈的。
上次秦玅观手把手教的箭术起了作用,唐笙投掷纸团都变准了。
秦玅观别过脑袋,继续看折子,就是不捡。
唐笙急得扒窗,用口型说话。
又一个纸团滚了过来,秦玅观瞥了眼,不为所动。
陛下唐笙压着嗓子轻喊,皇上
过路巡查的侍卫摸不准唐大人在做什么,脚步顿了顿。
唐笙觉察到身后有人,飞快立直身,装模做样地负手回头瞧了眼。
侍卫们欠身,算是和她见过了礼,这才离开。
人一走远,唐笙原形毕露,继续巴巴地瞧秦玅观。
不曾想秦玅观早已偏过首,将她的所作所为全都纳入眼底。
唐笙尴尬一笑,用医书垫着信笺,吭哧吭哧地写起了字。
写着写着一道影子压了下来。
秦玅观托着两个纸团,在唐笙面前展开。
这画的是什么,又是王八?秦玅观边瞧边解说,王八脑袋怎么这样大。
这种感觉就像是情书被人当面念出声,羞赧带来的热意蔓延开来。唐笙非常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这张。秦玅观顿了顿,对不起,陛下,唐笙知道错了。
她念得很慢,唐笙听着她的声音,身形越来越矮。
秦玅观没有放过她:你这字
陛下唐笙讨饶,软着腔调唤她。
秦玅观很是受用,听完回味许久,这才道:滚进来罢。
蔫巴了的唐笙如逢甘霖,很快便缓了过来,快步绕进了内殿。
扳回一局的秦玅观身心愉悦,握笔都觉得手上轻巧了。
唐笙凑上去瞧,只见她在纸上写上了好几个州府名,字与字之间排列没有次序。
滚近些。秦玅观冷冷道。
近了,近了。唐笙就差伏在她书案上了。
秦玅观瞧着她的乌发,忍了忍,又道:滚远点。
唐笙抿了抿唇,同她隔了个刚好的距离,既不冒犯又不打扰她书写。可秦玅观却还是不满意,硬拉着她坐在了身侧。
这是唐笙第三回坐这御座,刚沾上坐垫就有种挨针扎的感觉。她小心翼翼地挪了两下,一抬头便对上了秦玅观幽暗的眼眸,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握笔。秦玅观令道。
唐笙硬着头皮接下朱笔,刚立直笔杆,手背便被人覆上了。
前几个月字迹还有长进,近来却在后退。秦玅观兀自道,朕放你通政使的缺,你这手字,去了岂不是丢朕脸面。
朝中大小官吏多数是科举考上来的,少数是蒙了祖上恩荫,这二者的字迹都是清爽工整的。唐笙细想了秦玅观的话,脸更红了。
跟着朕来。秦玅观带动唐笙,缓慢而郑重地书写。
这感觉像是教刚开蒙的稚子习字,秦玅观很小的时候,母亲便是这般教她的。
手要握稳,勿要抖动。秦玅观放缓了语调,不要有太多回笔。
若有若无的气息拂过唐笙的面颊,她的掌心发了烫,温度染上了笔杆,手更握不稳了。
她刚开始念书的时候都没有人这样教她习过字。养大她的外祖父母不识字,唐笙学什么,都是靠自己观察,从来没有人手把手教过她什么。
唐笙跟写了两个字,眼眶发涩。
你瞧。秦玅观圈起辽东各个州府的名称,带着唐笙勾画出舆图轮廓,辽东共有十二个地方州府。钦州是首府,距京八百余里,而最远的宽州与瓦格部接壤,距京有一千四百余里。
这里抹重了轮廓的,便是泰华山脉的一部分,这突起的矩阵便是劳山关了。秦玅观说,辽东有乡勇、府兵,有边军,有北六营。近来朕调了林朝洛,这里的兵官更多了。
唐笙又在她的牵引下,在纸笺边角写上了兵字。
乡勇是报备官府,由临近边境士绅自发组织的,抵御流寇同土匪的兵丁,他们的钱粮来源于乡绅。府兵隶属于各州县的官府,银钱由地方官府调拨,边军的粮饷有一部分由军屯自给自足,另一部分由朝廷补足。北六营和林朝洛的两个营皆由朝廷直接调拨粮饷。
秦玅观同唐笙解释了许多,从军屯制一直讲解到地方财税的征收形式,手把手带她写下各类税制的名称。
农户百姓皆是交粮,商人交商税,以此类推,官府征收后熔铸官银,再押送进京。秦玅观看向唐笙,这中间,有几层贪腐,你可瞧得出来?
唐笙思忖了片刻,答道:交粮的可以在秤上做手脚,商税的话,可以在货物斤两上做手脚,其他瞧不出了
秦玅观微颔首:商人要办商引,押送货物出入州府皆需要官府批复的公文,方能出城。熔铸官银时的损耗也可做手脚,漕运路上也有许多门道。
唐笙蹙眉,听得很是认真。
依你所见,一国税收,缴纳最多的应是何人。秦玅观久坐,有些累了,干脆枕上了唐笙的肩头。
富人。唐笙即答,他们总是有更多的田产,家底丰厚。
错了。秦玅观在兵字下边又写下了士绅二字。
她解释道:考取功名者免除徭役赋税,所以坐拥众多田产的乡绅总是愿意将田产挂到他们名下,每年多分他们些银钱。一族之中无人考取功名,便行此策,多数时乡绅总是期盼家中晚辈能考取功名。
再者,书总是有钱人才能读起的。唐笙接了秦玅观的话,年复一年,这些人拥有的土地会变得更多,但也用着上述法子避税,因而这些富人缴纳的税款反而比穷人要少。
是。历朝历代,虽会明令禁止,禁止他们与民争利,但他们总是向上孝敬,变着法地疏通关系。秦玅观似是倦了,她敛眸,说话声愈来愈轻了,军屯田地和官田,也有部分受士绅侵占。他们在朝中也有喉舌,每每需要改制,总会有数不清的人跳出来。
士绅中,不少人还在放私贷。每逢大灾,百姓颗粒无收,又需要为了来年口粮而劳作,就只好向他们借贷。
遭了灾饿死了人,他们岂不是更高兴?唐笙听得恼火,怎么什么便宜都让他们占了?
朕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朕为何不愿你接这个差事。秦玅观枕近了些,贴着唐笙的面颊,士绅、京官、兵官、地方官僚,盘根错节,谁接了这个差事便是得罪这一干人,做得不讨巧就会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所以,您准备唐笙欲言又止。
点宗亲去。秦玅观说,朕虽不想宗亲与地方官员勾结,但这个状况,也只有宗亲能震慑住了。
你要点秦承渊?唐笙试探道。
秦玅观微瞠眸,似是在说,你竟猜出来了。
唐笙倏地起身,激动溢于言表:不行,绝对不行!
你点我去,就点我去。你若是点他去了,定有后患!
辽东去京近千里,你路上若是被摆了一道,该如何是好。秦玅观面色冷了些,紧绷的唇线似是对唐笙无声的谴责,你若是出事,朕也鞭长莫及。
唐笙张了张嘴,还要再为自己辩一辩,秦玅观便已揪着她的衣襟将她拉至身前。
唐家满门忠良,你父亲在长治年间战死,母亲也是巾帼翘楚。你阿姊因朕而死,再将你送入虎口,朕岂不是真成了薄情寡义之人。
这不一样。我是自愿去的。唐笙挣了两下,不放心的话,您给我兵权,有了兵权谁敢动我。
秦玅观的臂弯忽然松了,她倚上圆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