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方姑姑又唤了二娘出来,说是有圣命。
她们走后,唐笙打开荷包,两眼发了直。
发了!抬眸,欣喜地看向姐姐们。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方箬嘴里依旧吐不出什么好话,陛下每年都会赐荷包给近臣的。
唐笙眨眼,谨慎道:这能花吗?
当然能花了!十二娘笑呵呵道,十九终于不用四处借银过日了。
唐笙大手一挥,当即还清了债,但女卫们只收了个零头。
荷包里还剩五大锭金子,唐笙睡觉都要将荷包放在枕下,时不时地摸一摸。
*
偌大的宣室殿内,秦玅观正倚着圆枕烤着炭火。
方二娘进来时,殿内只有她一人。
来了。秦玅观免了她的行礼,赐了坐。
秦玅观握笔,手心托着什么,敛眸书写。
其间方二娘目不斜视,静待陛下发话。
过来。不知过了多久,秦玅观搁笔,握着牙牌递给了她。
方二娘跪倒在秦玅观脚边,举着双手恭敬接下。
这是朝臣辨识身份用的牙牌,方二娘凑近了些,看清了上边未干的字迹:
文-京兆府尹-方清露
陛下方二娘眸光烁动,嘴唇翕动。
打住。秦玅观叹息,良久才道,朕身边护卫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可是
文武双全,何必守在朕身边当个护卫呢。秦玅观倾身,拍了拍她的臂膀,男人们常说大丈夫居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这话对女子而言,也是一样。
此次平叛,你立有大功,这个位置,是你自己争来的。
你是朕带出来的,如今也该出师了。干出实绩,替朕堵住那些唱衰女子为政者的悠悠之口。
方二娘,眼含热泪,重重地嗯了声。
过完年,就去赴任吧。秦玅观浅笑,你们十八人,以后都将是朕的臂膀。
方二娘带着哭腔的鼻音听着有些委屈:那十九呢?
秦玅观拢着念珠,忽觉好笑:唐笙她到底是年幼些,虽有些许才谋,但她极少流露出野心。
朕有意提拔,她仍是束手束脚,不敢表露。
十九看似胆小,但也只是保命之策。方二娘指着额,哽咽道,实则耳聪目明,这里灵光得很。
秦玅观平视升起的袅袅烟香,淡淡道:
太过聪明,便会看得太透,看得太透彻了反而没有野心。
朕不喜用这样的人。
第34章
今夜秦玅观需要守岁。
方二娘退下后, 距离新元的子正只差一个时辰了。
不久,秦玅观摆驾东暖阁。
躺了半日的唐笙打帘出来,撞见了一院的侍从。
云霞和海曙也在队列里, 唐笙凑近了些许,立在她们身边, 好奇道:
大晚上的, 这是怎么了?
医官大人,今儿是除夕,陛下也得守岁的。云霞调笑她道,不是升了官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吧。
不是不是。唐笙讪笑,守岁得到东暖阁吗?
海曙揪着唐笙的衣袖, 将唐笙拽进队伍中来:你往里头立些,待会陛下一出来,就跟着我们说吉祥话,动静越大越好。
唐笙敏锐地嗅到了海曙话里的提点,猜测道:可是有赏?
海曙颔首。
一听有赏, 唐笙便不准备再睡了,而是整理整理衣袍, 精神抖擞地立在队列中。
方姑姑出来给秦玅观换茶, 一眼便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唐笙。
她端着茶盏走近,狐疑道:你不去养伤么?
唐笙摇头,方汀一下便明白了。
你呀方姑姑扬着笑,摇着头走远了。
距离子正不到半刻钟了, 东暖阁灯火通明。明窗上印下一道清癯的身影。
等候的宫娥太监们纷纷踮起脚尖观望,唐笙身量高, 但也忍不住随着人潮倾身。
暖阁内,秦玅观倚着暖坑落座, 面前摆着金瓯永固杯和一壶屠苏酒。
红墙琉璃瓦外,寻常百姓家已燃起了爆竹,声响随着夜风飘来禁宫。
唐笙抬眸,看到了天际漫天绽放的烟花。
静待着的某个瞬间,爆竹声突起,烟花密集绽放。
明窗边的人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偏首来望。
唐笙笑着回眸,却被窗边漂亮的剪影攫去了视线。
暖阁内外皆是她的仆从,数不清的人陪着她守夜,可她独坐明窗下的身影又分外孤寂。新岁的喧嚣和热闹的年味似乎都与她无关,没有一丝烟火气能飘进她的心底。
唐笙望着她垂下首去,就着玉烛长调台燃起灯火。
微弱的光圈慢慢晕染开,映亮了她的侧颜。
秦玅观提笔,在寓意吉祥的香炉上熏了片刻,终于在纸笺书写下了新年祈愿。
笔尖滑动,秦玅观书写得郑重而缓慢:
一愿,政通人和,百姓和乐。
二愿,社稷长固,岁岁安宁。
三愿秦玅观轻声呢喃。
她搁下了笔,在金瓯永固杯中斟满了酒,微微仰首眺望天际的烟火。
三愿,上苍能再留给朕些时间。秦玅观敛眸,在心中说出了这句话。
她扶案起身,行至门关处,殿内外的侍从跪成了一片,齐声道:
愿陛下新岁万安,大齐国运昌隆,江山永固
秦玅观拢起长袖,迈过门槛,朗声道:赏。
方汀的动作很快,众宫接了沉甸甸的赏银,喜悦溢于言表。只有唐笙望着她的背影,眸色复杂。
你的,你的。云霞将一锭银子塞进唐笙掌心,发什么呆呢?
唐笙回神,冲云霞和海曙笑了下。
*
新岁伊始,百官朝贺。
秦玅观参加完朝贺大典后便要赶往颐宁宫跟太后贺岁。
晨起时唐笙注意到寝殿内递了了几番热水,她推测是秦玅观身子又不太爽利了,颇为担忧。
修养了几日,唐笙的腿脚虽然没好利索,但走路已不成大碍,干脆就随侍了一段路,不成想走到一半,腿却越来越痛了。
秦玅观下辇时瞥见了痛出一脑门汗的唐笙,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
随朕入殿。
唐笙循声抬眸,只看到了秦玅观被人簇拥的背影。
方才她脚步未停,若不是方姑姑提醒,唐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太后宫中的熏香味很浓,布置得也与宣室殿大不相同。
若说秦玅观的寝殿是天家气派里藏了几分寄情山水的色调,那么太后宫中则是彻头彻尾的奢靡华贵了。
唐笙一入殿,带着奢靡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轻嗅了下,又嗅到了淡淡的脂粉味。
内殿的人听得通传,匆匆叩拜。
二公主秦妙姝从太后坐榻边下来,引着众宫人朝秦玅观跪拜。
装点着珠玉的帘幕发出细碎的声响,秦玅观打帘入内,躬身行礼。
太后新岁万安。秦玅观道。
皇帝万安。裴音怜含笑道。
她手边摆着秦妙姝刚剥的松子,见秦玅观来便吩咐人撤了下去。
容萍刚行几步,裴太后又叮嘱道:收好了,哀家过会要用。
容萍唱诺。
秦玅观在裴太后身侧落座,秦妙姝凑上前来,倚着母亲站立。
妙姝也坐吧。
秦玅观开了口,秦妙姝才敢坐上太监搬来的座椅。
皇帝的风寒可曾好些。裴音怜小臂枕着几案,微倾身道。
劳太后惦念,玅观的风寒已大好。秦玅观答。
脚踏下的秦妙姝巴巴地看向母亲,又怯生生地看向皇姊,脑袋转个不停。
殿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靠墙立着的唐笙隔了一层帘幕都觉察到了尴尬。
明明不是亲母女,秦玅观却碍于宫里的规矩,一定要来给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七岁的小妈请安。小妈的亲女儿还在身侧坐着,母女两个心有灵犀,交换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要说些什么。秦玅观同她对坐,却长久无言。
唐笙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站着的这一会,唐笙脑袋一抽,突然想明白秦玅观为啥带她进来了这里可以倚靠的东西颇多,唐笙就是直接靠着墙,只要微垂首,也很难有人发现。
秦玅观这人是真的心细,对待自己手下的近臣也是真好。唐笙心下一暖,连带着看向薄幕掩映下的秦玅观的眼神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