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厉明深回答他:“记得。”
梁暮秋笑容不减,继续说:“我那时就觉得,你应该是个特别细致又善良的人。”
因为细致所以注意到有猫钻进车底,因为善良所以出声提醒梁暮秋。
厉明深黑沉的眼眸望向他,沉默一会儿才开口,语气也略沉:“你眼光很独到,从来没人这么评价我。”
“哦,那就是他们没眼光了。”梁暮秋玩笑道,“我相信自己眼光不会错。”
说完他便要往餐厅走,厉明深忽然叫住他。
“梁暮秋。”
并不是厉明深第一次叫他名字,但梁暮秋的心跳还是难以自控地停了一拍。
他回过身,对上厉明深的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厉明深朝他走来,停在一步之距,“万一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会怎么样?”
“那你是哪种人?”梁暮秋认真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厉明深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直到一阵轻风拂过,吹动头顶的树叶,恰有一片缓缓飘落在梁暮秋肩上。
“没什么。”厉明深从他肩上拈下那片落叶,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轻轻刮了刮,最终说,“走吧,回去吃饭了。”
第33章
吃完午饭,梁暮秋同孟金良告辞,驱车返回小梨村。
阳光晴好,小院里,杨阿公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戴上老花镜把小花的病历本举到眼前,啧啧道:“这猫现在都有病历本了啊,不简单。”
杨思乐问:“小花肚子里头几只小猫咪?”
梁宸安竖起五根手指。
“这么多啊?那它要多久才能生?”杨思乐问题一大堆,“怎么生啊?”
梁宸安一一回答,回答不出来就跟杨思乐凑在一起翻书找答案。
出去大半天,小花有些累,趴在窝里懒得动,梁宸安喂它医院买的营养膏,看着它伸出舌头一点点舔干净,期盼中含着担忧地说:“小花,你要加油,一定要平平安安把你的小宝宝生下来。”
梁暮秋原本看着梁宸安,听到这一句忽然偏过头,眼睫湿润,似是有泪意。
厉明深无声地注视他。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梁宸安捧着绘本不撒手,不懂的就问梁暮秋,重点的地方用笔标记,还贴上小纸条,困到哈欠连天才终于把书放下,爬上床去睡觉。
梁暮秋站在床头,看梁宸安钻进被子,侧躺面对他,喊一声“秋秋”。
梁暮秋心底因着梁宸安的称呼变得柔软,轻嗯一声,问:“冬冬,今天高兴吗?”
梁宸安点头,声音含着困意,软软地说:“高兴。”
“冬冬。”梁暮秋又喊他,“我想跟你讲件事。”
这些话梁暮秋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对梁宸安说。
这会儿夜深了,周遭很安静,梁暮秋抬手帮梁宸安把被子拉到胸口,动作轻,声音也轻。
他说:“冬冬你知道吗,不管是人还是小动物,作为母亲在孕育小宝宝的时候都存在一定风险,所以每一位母亲都是伟大的。”
梁宸安原本迷糊,梁暮秋的话却叫他渐渐清醒,睁大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也滑到了腰上。
梁暮秋冲他笑了笑,竭力压下心头的苦涩,继续说:“我不能完全保证小花在生小猫咪的时候会没有危险,但我想我们可以尽全力减少不好事情发生的概率,好吗?”
梁宸安睫毛忽闪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倾身向前环住梁暮秋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好。”
梁宸安睡着了,梁暮秋关掉灯从他的小卧室退出来,自己却毫无困意。
口琴上次吹过还没收起来,就搁在起居室的柜子上,他拿起来,手指缓缓地抚摸琴身,随后朝外走去。
房门吱呀,打开又合上,梁暮秋一转身,竟看到了厉明深。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于石桌旁边,曲着两条长腿,身姿挺拔,那张英俊的面孔浴着朦胧月色,朝楼上看过来。
梁暮秋愣了一瞬。
四目相对,厉明深冲他招手,低沉的声音在沉寂的夜色里缓缓响起:“要不要下来一起坐?”
这派姿态反客为主,梁暮秋不禁一笑,提起脚步往楼下走。
“你怎么不睡?”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时梁暮秋问。
“睡不着。”厉明深目光追随他,简洁回道。
梁暮秋也不多言,走到桌前在厉明深旁边坐下。夜风簌簌地吹,那棵小梨树随风轻晃,好似冲他点头示意。
厉明深注意到他手里攥着口琴:“要吹吗?”
梁暮秋迟疑几秒:“算了吧,太晚了。”
“没事。”厉明深游说他,“声音小一些,除了我不会被别人听见。”
梁暮秋哭笑不得,心里也有几分蠢蠢欲动,于是说:“那好。”
他举起口琴到唇边,随意吹了一首。曲子不长,节奏简单轻快。厉明深听完,挑眉问:“又是儿歌?”
“我只会儿歌。”梁暮秋解释道,“毕竟我的听众只有冬冬。”
“现在不是多了我?”厉明深立刻说。
梁暮秋张张唇,竟无法反驳,脸颊漫起一片热,片刻后忍不住扯唇笑了。
厉明深又问:“专门学过吗?”
“上学时音乐课教过,口琴还有竖笛,你没学过?”
厉明深试图回忆,他对音乐不感兴趣,大概觉得华而不实,所以并没有投入精力,也没有太多记忆。
梁暮秋说完抬眼远望,夜空广袤,缀着点点繁星,他深呼吸几口微凉的空气,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口琴,笑容却渐渐地淡下去。
月光照得梁暮秋面颊润泽如玉,眼神却黯淡没有光彩。厉明深瞧着他,突然说:“你有心事。”
他是陈述而非询问,梁暮秋回头同他对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知心姐姐吗?”
厉明深敛着眉,竟像是在认真思考,回道:“我倒是想,但性别不对。”
梁暮秋噗嗤笑了,心头烦闷随着几句对话消解大半,心想厉明深就算不是知心姐姐也是知心哥哥,但这个称呼他心里想想就好,可是叫不出来。
正胡思乱想,厉明深又冲他伸手,掌心朝上摊在他面前,问:“可不可以给我看你的口琴?”
梁暮秋把琴递过去。
早在上一次梁暮秋吹的时候厉明深就注意到,那金属琴身上似乎刻了字,他借着月光,果然看到右下角紧挨着logo的地方刻着一行花体英文——
to my beloved sister。
致我最爱的姐姐。
梁暮秋知道厉明深看到了那行英文,也不想隐瞒什么,说道:“其实这口琴原本是要送给我姐姐的,她上学时就吹得很好听,工作以后做医生嘛,压力比较大,也经常自娱自乐放松。后来时间久了,她的口琴里面簧片生了锈,泡醋也不管用,所以我就买一个新的想送给她。”
厉明深安静听着,在梁暮秋说完后问:“那送给她了吗?”
他其实已经预料到答案,果然,梁暮秋顿了顿,嗓音有些沙哑地说:“没有。”
“我还没能送给她,她就……”梁暮秋滑动喉结,声音轻到几乎无法听清,“走了。”
去世这样的字眼太残酷,他说不出口。
“我之前跟你说过吧,她是生冬冬难产才走的。那时候她回村子帮扶,不小心摔跤早产,所以冬冬出生时才四斤多,只有这么点。”梁暮秋在自己手掌比划了一下,“就这么点。”
那么小的人儿,浑身泛着红,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掉,只能呆在保温箱的玻璃罩子里。梁暮秋很怕梁宸安活不下去,有次无意之间拿出口琴吹,梁宸安忽然就裹着手指冲他笑。
“我想他之所以喜欢听口琴,大概是我姐姐怀孕的时候吹过吧。”
厉明深沉默好一会儿才又问:“你跟冬冬说过这个吗?”
“口琴吗?”梁暮秋摇头,“没有。你也看出来了吧,冬冬心思比较细,有些事我不想让他知道。”
“哎,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梁暮秋晃晃脑袋,“大晚上的。”
“没事,你说吧。”厉明深道,“我想听。”
这两天梁暮秋目睹梁宸安对小花的在意,梁宸安这么紧张,无非担心猫咪在生产时重蹈梁仲夏的覆辙。他带小花去看医生,给梁宸安买书,表现得同往常无异,却难以控制地总会想起梁仲夏去世的那段时间。
大约是夜色太沉,厉明深的声音太温柔,又或许是他独自承担太久,梁暮秋再难压抑倾诉的欲望。
“你之前不是问我这个小院为什么要叫仲夏夜之梦吗?”梁暮秋抬眼望向厉明深,“因为我姐姐叫梁仲夏。”
他指着书房说:“那后面其实有架梯子可以爬到房顶,仲夏夜晚上躺在上面,一抬眼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就像梦境一样。”
“是你设计的吗?”厉明深问。
梁暮秋嗯一声,抬起头,星光便涌入他眼瞳里。他喃喃道:“不是有种说法吗,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星星,那她就是仲夏夜最亮的那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