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说话间,张医生大概是想卖韩临松一个人情,竟然给他打了电话,又把手机递给梁暮秋:“韩主任,你跟他说两句。”
手机屏幕朝上,厉明深一垂眼,看到了“韩临松”三个字。
梁暮秋没把办法,只得接听。
“不是冬冬,我也没事,是杨阿公。”梁暮秋说,“忽然昏倒了,应该没事,张医生已经看过了。”
听梁暮秋提到自己,张医生露出满意的笑容。
韩临松义诊时见过杨阿公,又询问一些情况,让梁暮秋不要担心。停顿了片刻,他忽然问:“需要我过去吗?”
“不用。”梁暮秋立刻说。
韩临松沉默了。
梁暮秋意识到自己拒绝的语气过于急切,抿了抿嘴唇说:“听说你升了主任,恭喜。”
韩临松声音淡淡的:“谢谢。”
挂了电话,梁暮秋把手机还给张医生,走进病房跟两个孩子说他要回去一趟。
梁宸安想跟他一起回去,梁暮秋看出来了,蹲在他面前,语气温和地同他商量:“你在这里陪着阿公和乐乐,叔叔也会在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好吗?”
梁宸安朝厉明深看去,眨眨眼,点头说:“那你快回来,我在这里等你,我不会乱跑的。”
梁暮秋抱了他一下。
从病房出来,经过厉明深身边,梁暮秋听到他说“注意安全”。
简单的四个字却叫梁暮秋感受到了强烈的悸动,仿佛有什么在一下一下叩击他的心房,叫他忍不住想抬手按住心脏。
他强忍着这股冲动,对厉明深点头,郑重说道:“嗯,我会的。”
梁暮秋很快走了。杨阿公做完ct就被推进病房,护士给他挂上降血压的点滴。
杨思乐见杨阿公闭着眼睛,有些担心,问护士:“姐姐,我阿公怎么还不醒?”
“不用担心的,阿公只是睡着了。”护士觉得两个孩子实在可爱,问,“姐姐那里有小零食,吃不吃?”
杨思乐舔舔嘴唇,没说话,朝梁宸安看了一眼。
晚上那顿火锅都没吃几口,梁宸安也饿了,便回了杨思乐一个眼神。杨思乐接收到,立刻说:“吃!”
厉明深看着杨阿公输上液便从病房出来,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没多久就见梁宸安和杨思乐跟着护士也出来了。
经过时,梁宸安朝他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问:“叔叔,我们能跟姐姐去吃零食吗?”
听到这声“叔叔”,厉明深眼神微微一动,温和道:“去吧。”
护士也忍不住朝厉明深看,但又不太敢同他对视,只看一眼就飞快走了。
两个小孩手牵手跟着护士去了护士站,杨思乐嘴甜,“哥哥姐姐”地喊,喊得几个值班的医生护士忍不住拿出珍藏的小零食,梁宸安则内敛许多,双手捧着零食小声说“谢谢”。
两人走回来,坐在靠墙的那一排椅子上,相互看对方都拿了什么,然后各自挑喜欢的。
梁宸安撕开一袋小饼干,听杨思乐忽然“啊”了一声:“无骨鸡爪!”
梁宸安也喜欢吃鸡爪,以为杨思乐想吃,便说:“你吃吧。”
杨思乐没吃,撅着嘴说:“我阿公喜欢吃这个。”
杨阿公平时喝酒,鸡爪和花生米是必备的下酒菜。
梁宸安忽然灵光一闪,对杨思乐说:“你说把鸡爪拿到阿公跟前,他会不会就醒了?”
他有时候赖床,梁暮秋就用这个办法,把好吃的拿到他鼻子跟前让他闻,他就起来了。
杨思乐满眼都是“有、道、理、耶”!
两人也不吃了,又跑进病房,杨思乐撕开包装把鸡爪举到杨阿公鼻子底下,就见杨阿公鼻子果真动了动。
“动了动了!”杨思乐激动道。
两人跑进跑出,动静吵醒了隔壁床的一个阿姨,阿姨翻了个身,语气不大好:“小朋友不要跑来跑去了,大晚上别人还要睡觉的。”
梁宸安和杨思乐对视一眼,悻悻地都不敢再出声。杨思乐又踮脚把鸡爪举到杨阿公面前,这回杨阿公不仅鼻子动了,连眼睛也慢慢睁开。
梁宸安原本只是突发奇想,没想到真管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杨思乐更激动了,又不敢大声说话,便使劲儿在杨阿公鼻子底下挥舞鸡爪,压低声音不停喊“阿公阿公”。
“好啦,听到了。”杨阿公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转头看着杨思乐,目光流露慈爱,缓缓说,“乐乐,阿公听到了。”
杨思乐把鸡爪举到他嘴边问:“阿公香不香?”
杨阿公:“香。”
杨思乐把鸡爪举得更近:“那你吃啊。”
杨阿公有心无力:“你吃吧。”
旁边病床又传来翻身的声音,杨阿公刚才模模糊糊也听到了对床的不满,对梁宸安说:“冬冬,你跟乐乐先出去,阿公想再眯一会儿。”
梁宸安拉着杨思乐走了,轻手轻脚不发出声音。见杨阿公醒了,杨思乐一扫阴霾,胃口大开,三两下就把那包无骨鸡爪消灭了。
梁宸安也接着吃饼干,边转着眼珠四处打量。
很多小孩不喜欢医院,但梁宸安并不是,大概因为韩临松和老主任的关系,他对医院并不排斥,看到穿白大褂的人也觉得亲切。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走进这间医院,他就感觉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走廊安静无声,厉明深站在斜对面,梁宸安视线偶尔跟他对上,又很快移开。
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清楚,今天如果没有厉明深,他和杨思乐肯定得去栗阿婆家,杨思乐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是要睡不着的。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离开梁暮秋,每个入睡的晚上都有梁暮秋的陪伴。
梁宸安叹了口气,心里估算梁暮秋回来的时间,就在这时,一个护士脚步匆忙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怀里抱着个啼哭不止的小婴儿。
梁宸安立刻被吸引,目光随那护士移动,见护士走远,他也不由自主站起来,跟了上去。
杨思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伸手拉他衣服,没拉住,赶紧跳下椅子也跟上去。
梁宸安像是被魔童笛声吸引的小孩,一直跟着那护士。拐了几个弯,那护士走入了一间病房。
梁宸安这才停下。
杨思乐差点撞上他后背,揉着鼻子小声问:“冬冬,你干嘛啊。”
梁宸安没说话,只是忽然朝一个方向看去。
杨思乐也看过去,发出了小声惊呼。“哇。”
那间病房冲外的一整面都是玻璃,能清楚看到里面全是一个个小婴儿。
杨思乐几乎趴在玻璃上,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多小宝宝,又小又软,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咬手指。
杨思乐眼睛都看直了,生怕吵醒睡着的小宝宝,只用小小的声音问梁宸安:“这是哪里啊冬冬,他们为什么睡在罩子里?”
“这叫保温箱。”梁宸安说,“他们都是早产儿。”
杨思乐好奇:“什么是早产儿?”
梁宸安想了想:“就是提前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
杨思乐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梁宸安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撑着玻璃往里面望。呼吸在玻璃上形成哈气,他伸手抹掉,过了一会儿才用很轻的声音说:“因为我就是早产儿,我也住过这里。”
厉明深从刚才起就一直跟着两个孩子,正要过去,闻言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
杨思乐睁大了眼睛。
他看看梁宸安,又看看罩子里的那些小婴儿,一时难以相信。
那罩子是透明的,上面是圆弧形,有光打下来,底下还铺着柔软的垫子,看起来漂亮又舒适。杨思乐于是说:“那我也住过。”
梁宸安看他一眼,有些无语:“你没有。”
“为什么没有砚删停?”杨思乐不高兴了,“我就住过,我和你一样!”
梁宸安立刻反驳:“我们不一样。”
“就一样!”杨思乐不服气地叉腰瞪他,“就一样!”
“就不一样!”
“那你说哪里不一样?”
梁宸安有些烦了,心里话脱口而出:“我又没有爸爸妈妈!”
杨思乐一下子安静,叉腰的手慢慢放下,无措地在裤子上抓了两下,又小心翼翼地去拉梁宸安的手,声音喏喏的:“那好吧,我们不一样。”
梁宸安闭着嘴不说话。
杨思乐和梁宸安一起长大,却从来没见过他的父母,很小的时候他就好奇问过杨阿公,杨阿公跟他说梁宸安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至于他的爸爸,杨阿公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叮嘱他也不要问梁宸安。
杨思乐还是第一次听梁宸安说起父母,见他好像也不是很抵触,于是问:“冬冬,你妈妈到底去哪儿了?”
梁宸安有些奇怪地看过去,心想难道杨思乐不知道吗?
他说:“她没有去哪儿,生我的时候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