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很好啊,你去吧。”我总结道:“听起来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挂了。今天有点累,等回学校再听你说八卦。”
“啊你别挂,听我说完!”她崩溃道:“问题是,我之前就有点没沉住气,我担心学姐已经发现我不直,而且对她有意思了。我很怕她发现我的企图,朋友也没得做。但又的确很想去见她。”
“……所以?”我开始真的有了不祥的预感:“你直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想贺老师你陪我一起去!”苏玲玲语速飞快,透着种破罐破摔:“如果我和她聊得顺利,那一切都好。如果她不喜欢我,还猜到了我取向,那贺老师你就帮我打掩护,这样我以后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
“……你要让我假扮你男朋友吗?”
“那倒也不用!”苏玲玲忙道:“我怕祁总杀了我。你只要站那不说话。我会说是我暗恋你,然后自己把故事编圆的。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我:“……”
其实,以我现在的心情状态真的不适合出门。但毕竟苏玲玲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奶奶又说她总去看望,多少算欠了人情。
“拜托了贺老师,”苏玲玲叹了口气:“我也纠结了很久才打给你的,因为知道这样麻烦你很不好。但是……我真的想不出其他好办法了。”
“……我真的很想见她。”向来风风火火、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女孩低声说道。
我同意了。一个小时后,苏玲玲将我载到了那个私人沙龙。
沙龙在本市最豪华的中心地道,距离a大也不远,听说苏玲玲的这位学姐在海外多年任教艺术史,油画也颇有名气,这次也是回国参加校庆的。
这次是个小范围的私人聚会,据说只叫了正好在附近的旧故,这座城市充其量二线,因此人不多,只有三四十人,估计大部分也还是学校的同学教授。但是地点倒是考究,包了一座茶馆的顶楼。
大厅由雅致的北欧木纹理家具装点,里头曲水流觞,清雅别致。走廊两边画框里镶嵌着七八副画作。
我停下来看了会儿,发现画面左下角是个英文签名,最后一个字母y勾勒出一段流畅漂亮的曲线,像是朵缥缈的云。
第59章 四人修罗场
“这是学姐的作品,”苏玲玲解释:“我超喜欢她的画!这张画的是云南边境小镇,是她的家乡。她和我说过,是从很穷的地方读书读上来的。”
“哦?那这是忆苦思甜的回忆之作吗?”我心不在焉地问道。
“不是的,”苏玲玲说,“这张画叫初。意思是一切开始的本源之地。她说其实很喜欢小时候的生活,而且现在的创作和研究热情都来源于此。她还会脑补,要是以后失业了,就回老家种地卖茶叶。”
“卖茶叶?”
“是啊,学姐老家茶叶很有名,不过也有很多搞诈骗的,”苏玲玲耸了耸肩,“其实我们先是在校园论坛认识的,才在活动上交换姓名。一开始她说要给我寄茶叶,我还以为她是骗子呢。”
“……然后呢?”
“……然后她就真的装骗子逗我,我还以为她真的有个吸血的妈、家暴的爹、脑残的弟弟,差点真要给她捐钱了,结果就在杰出校友接待会上,线上视频会议一开,识破了她的真面目,比短剧还精彩跌宕起伏。”苏玲玲面无表情地说。
“你不生气?”我揶揄道。
“不会啊,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呗。”她耸了耸肩:“而且我先把人家当骗子的,学姐只是将计就计逗逗我。”
饶是心情差劲,我都差点笑出来,苏玲玲是个老江湖面,能让她这么吃瘪的人可不多见。
听起来她喜欢的的确是个有趣的女孩。我这样想。
我们到的时候有些晚了。大厅内许多端着酒杯的人在互相寒暄。服务生说主人正在和朋友聊天,过会儿会出来说话。
“那反正闲着,我索性给你介绍这些画吧。”苏玲玲说。
这条走廊很长,两边有二十几副画作,按从新到早的时间排列。我们一路过去,最后停在一副素描前面。
画面有半人高,大部分由黑色的炭笔粗线条组成,边缘处由红色油画墨迹点缀,像一团燃烧的废墟,中心是一团金红相交的杂乱线条,金线与红线互相缠绕,像一颗剧烈冲动的心脏,又像朵摇曳凋零的玫瑰。
“这幅比较意识流,”苏玲玲介绍道,“学姐说这是她最早但最喜欢的作品之一,名叫《不灭》。画的是她朋友的爱情。”
这名字真是奇怪,联系背后的故事更是奇怪。我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在这幅画面前停下了。原来那看似杂乱的线条其实是有规律的,外松内紧,如同一个漩涡,我盯着看了许久,隐约头晕目眩起来,脑海中隐约闪过许多碎片……挪威山顶的炽烈心跳,见血的撕咬和吻,从喉口涌出的鲜血、焚烧殆尽的合照。
忽听有人抬高声音斥道:“别碰!”
我这才恍然回神,发现自己刚才竟不自觉地伸手摸了画中央那心脏形状的红线。而来人穿着工作人员的外套,年纪倒是很轻,像是兼职帮忙的学生,急匆匆地走过来,皱眉道:“这位先生,您怎么能直接上手碰油画呢!”
我知道他想骂我素质低下。我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干的挺脑残的,不知道刚才发了什么疯。低头道歉:“是我不对。”
”学弟,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只是想凑近了看一看。“苏玲玲在一旁说道。看来的确是a大的学生志愿者。我和她四目相对时,她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了几个字:“完蛋,有名的杠精。”
果然,“杠精同学”不依不饶:“但是要是磨损了涂怎么办?这幅画价值很高的,我负责不了。”
我只好道:“那只能请主人去机构验看是否需要修复,如果鉴定确有磨损,我按情况赔偿。”
“这幅画是李小姐为朋友画的,也已经送给那位朋友了,这样操作起来很麻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没话说了,只好沉默。而这沙龙原本人就不多,大家几乎彼此都认识,本来我这个外来者就有些格格不入。现在再加上“杠精同学”嗓门很大,语气又硬又冲,立刻人们都看了过来。
挺尴尬的。其实我倒还好,主要是我这么丢人,恐怕连累了苏玲玲。关键人家来这儿是想见暗恋对象的。
我最近运气果然极差,刚这么想完,就见人群让开一条道,一个穿着米色法式衬衫搭牛仔裤的女孩逆光走出,旁边走着高大英俊的男人。
——祁昼站在她的身边。黑色风衣西装面料考究,正式又不死板。
那条菱纹领带还是前阵子他非要我陪他去线下选的,说想换一种风格。我当时其实差点就脱口问了:换成我喜欢的风格吗?
原来都是自作多情。
女孩举止优雅,神情豁达爽朗,衣着考究雅致。和祁昼十分相称。
“是学姐!”苏玲玲在我旁边小声低呼。
太戏剧性了。我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苏玲玲暗恋的学姐居然就是李芸湘。而祁昼非要独自参加的也正是李芸湘的聚会,结果我们四个人以这种极度尴尬、莫名其妙的方式在这里碰面了。
李芸湘先看到了苏玲玲,立刻眼神一亮,两人小声交谈起来,大致是解释我刚才碰画产生的冲突。
从始至终,祁昼一直站在旁边,冷冷地注视着我。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如同冰刃,我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看的似乎是我手里苏玲玲的手包——她刚才去拿了两杯果汁,所以我帮忙拿了下东西。
我心头火起。他是不悦吗?不悦什么?觉得我作为他的人,没有每天晚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床上等他临幸?一面自己和初恋约会,一面还要锁着我、折磨我……
怎么,是觉得我这个倒贴的玩物贱得特别有意思吗?
“贺先生。”这时,李芸湘终于和苏玲玲说完话了,转向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腔中沸腾的怒火。我不能迁怒李芸湘,她可能对祁昼的所作所为都并不知情。
“李小姐,刚才走神碰了你的画,是我的失误,我向你道歉。”我哑声道。
李芸湘立刻摇头道:“没事的。是我们这边接待的同学太大题小做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他了。画哪有那么娇贵,而且连我自己都觉得油画凹凸不平的质感很好摸呢。”
我低声道:“如果鉴定后确实需要赔偿,也可以按流程走。”
苏玲玲忙道:“当然不用赔偿的。贺先生,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刚才影响你的心情了,这样吧,我送一瓶我很喜欢的酒作为赔礼。你可以和玲玲一起喝。”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笑道:“顺便问一句,贺先生和玲玲是什么关系?”
我当时其实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李芸湘每和我说说一个字,我脑海中那些十年前的、本以为早已忘却的回忆就在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