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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没和我收钱。”他说。
  我这才反应过来,并且为这赶着交钱的富贵人感到由衷的敬意。
  祁昼抬了抬手机:“加个微信吧,我转账给你。”
  我微微一顿。我没有多余的微信,只有一个属于“a大图书管理员贺白”的,上面为了营造人设和应付工作,偶尔会发点校庆活动或者居家生活之类的无聊内容,加的都是学校里的人,有一些个人信息——我不想用这个号加祁昼。
  “祁总,我不太看微信的,没必要了吧?”我笑着说出敷衍的借口,“你如果想付我钱,直接支付宝就行了。”
  祁昼微微垂下眼帘,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没来由的心中一阵发虚。好在似乎是我想多了,祁昼很快爽快地扫了我的支付宝码,转过来十万。
  我:“……”
  我看着那数字后面的一串零,并没如自己预料的一般得到戏耍祁昼的成就感,反而浮现出一种说不清楚的焦躁。
  时隔十年,当年干净冷淡、不沾一点铜臭味的祁学霸,如今居然也学会了包养情人,还拿钱砸人。当真是物是人非。
  “太多了。”我对他说。
  “有一部分算是合约的订金,”祁昼似乎早已想好了回答,“你刚才答应我了,是不是?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签订一份合同。”说完,他把笔记本电脑一转,屏幕推到我面前。
  我印象中,祁昼素来是个做事认真严谨的人。因此,起先他让我看合同的时候我还颇有几分新鲜好奇,想看看祁总怎么在桃色交易下也能合法保护自己的权利和隐私,结果一看,我脸就黑了。
  一般来说,立合同的人拟定合约的核心目的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益。但祁总反其道而行之,与其说是一份情人合约,不如说是帮我拟了一份该死的价目表——
  具体的内容说出来恐怕过不了审。总之他事无巨细地帮我列好了”双人可以在床上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动作和具体技能名称”——以及对应的价格,标得倒是真的很高。
  不过价格倒不是按次计的,而是打包给了个月付的天价。
  我简直快气笑了。
  如果这是纸质的合同,我可能现在已经忍不住砸在他脸上了。
  “还有什么遗漏的话,你都可以补充。”祁总坐在那里,看起来还颇为专注认真。
  我已经几乎要断定了他要不是在故意寒碜我,要不就是在折辱我。
  ——直到我看到了合同的最后几条。
  “
  乙方可以拒绝甲方的所有要求,即使不发生关系,甲方仍需按合约支付金额。
  甲方承诺尽可能满足乙方提出的任何诉求。
  甲乙双方至少一星期见面一次。
  甲乙双方均不得与第三者发展和维持暧昧关系,不得有任何精神或身体上的出轨行为。
  甲乙双方均需秉持真诚信任的原则,不得故意欺骗对方。
  甲方为乙方所做的一切都为自愿赠予,任何情况下,甲方为乙方提供的一切资产全部归乙方所有。
  甲方:祁昼;乙方:_______
  ”
  或许是我看这份合同看了太久,祁昼撑着下巴,彬彬有礼地问:“可以吗?”
  我说不清楚,总觉得最后短短几行透出一种奇怪的暧昧。但又没到能拿出来说的程度。因此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这对我其实限制不大,比如出轨那条。我又不是真的在卖,即便没有祁昼出现,以我这谨慎多疑的性格,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恐怕都很难真的信任一个人,把自己完全展开给别人。
  “可以吧,”半晌,我说,“不过你好像忘了写违约责任。”
  “我不会违约的,”祁昼淡淡道,“不过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加一条,如果我有出轨行为,赔偿你金额——我名下个人财产的大半可以吗?其实除了股份部分牵涉公司利益,其它我全部可以给你。”
  我一时语塞,弄不准他是不是在反讽。我希望是,否则这实在太像夫妻离婚协议了。
  “那如果我违约呢?”我无奈地问。
  这一回,祁昼却沉默了。良久,他缓缓道:“合同里标注了,你拒绝我做任何事都不算违约。只有极少的情况算。”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出轨和欺骗”。
  “我不会把你违约的惩罚写在合同里,“祁昼缓缓道,“以前你做过什么我也不会在意,但是,从现在开始……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违约了,结果恐怕不会是你能承受的。”
  这其实是一句赤裸的威胁,也是我和祁昼重逢后,他对我说过最硬的话。
  后来我想过,如果我真的是一只敏锐的动物,有直觉这种东西存在,我现在应该本能地感到危险,意识到坐在我对面的这个男人,这个表面温文尔雅、顺从纵容的人,其实是个危险的疯子。
  但可怜的是,我当时毫无察觉。
  第13章 曾用名
  我只是和之前一样,把祁昼当作我早晚能吃到嘴里的猎物,没有细想他的合同和我们的重逢。
  我只是觉得他就是纯粹的一时兴起,脑子有病。
  “好吧,随你——不过无论如何,你这合同不应该这么写,比如这个“所有”还有’任何情况’,合同一般就不这么用词,一点也没给你自己留退路,”我甚至还是忍不住犯了高中时好为人师的老毛病,指点起人家来,“你是甲方,出款人,其实不需要给自己加这么多限制。情人就是图个新鲜,可能很快你就会在别的酒吧遇到别的什么感兴趣的人,到时候万一我不愿意分手,你看到这份合同该多崩溃。”
  说这段话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脱口而出。说来好笑,其实在高三那年出事前,我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其实是想过要做律师法官之类的工作的。
  当时我已经申请好了国外预科的法学offer,和同样定了保送国内名校不需要高考的祁昼一起待在高中图书馆里自修。
  只是祁昼是真的在预修大学课程。而我除了翻一些欧美法系的书看,就是以练习口语作为幌子逗弄祁昼。
  祁昼第一次和我认真说话,是问我为什么想学法律。
  我当时嬉皮笑脸地回答他,因为觉得自己在法庭上会很帅。
  祁昼当然没信,又给了我张冷脸。我也没再解释。
  可惜,老天爷不给我这种耍帅的机会。
  那场车祸,我母亲当场死亡,父亲后来一直说,其实他当时也立刻死了会更好。但事实是,他瘫痪了,躺在病床上,公司原本就危机四伏的线断了,合伙人卷款跑了,所有的债务和纠纷落到了父亲头上。
  他在病床上多躺了一年,那年他一直在被起诉、威胁和恐吓。最后他背着刑事责任走了。他的仇人们找到了我。
  我除了“死”,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失去了家世和身份,我什么也做不到。说是有预言能力,其实就是个能看到死亡的晦气货色。
  我的确配不上任何好东西。无论是理想,还是人。
  现在我能签的,也只有这么一张包养合约了。
  而祁昼只是平静地回答:“我不会后悔的。”
  他说完,就用打印机把合同打了出来,一式两份,递给我手中。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木然地又翻了一遍。发现祁昼竟然真的在最后又加了一条违约条例。写明如果他有任何出轨行为,会将名下几乎全部私产都转给我。
  也如同他刚才说的,他并没有标注我违约的代价。但我知道,祁昼这人从来不是没有原则的大善人,懦弱的怕事者,既然他刚才说了,惩罚不会是我能承受的,自然会说到做到。
  欺骗和出轨是违约。而我现在对他说的每个字,都是欺骗。我不打算对他坦诚,也永远不可能再爱他。
  但那又怎么样?相识十年,对于他祁昼,我从来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我拿起桌边的笔,落在乙方那一栏,拉下细长的一撇。
  我顿住,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写了“周”字的开笔。
  我明明已经做了十年的贺白,写了成百次名字。但不知为何,在祁昼的名字边上,我险些签下了真名。
  祁昼目光安静地凝聚在我的笔尖上。
  这支笔可能放久了,出墨有点不畅。我轻轻划了两下,才在那一撇的旁边补上短短的竖,写成了一个“白”字。我只写了这个名,没有姓,没有身份证号码。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合同没有法律效应。因为我本来也没有真的拿祁昼的钱,或者和他展开一段正式的关系——哪怕是包养关系。
  ——迄今为止,我仍相信,我只想杀了他。
  我其实有些担心祁昼和我纠缠全名的问题,但幸好他没有。
  我才刚刚松了口气,却听祁昼忽然说:“那支笔不好用,你为什么不用自己带的钢笔呢?”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笼罩着我。然后俯身,食指和拇指从我衬衣袋子里捻起了我的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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