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要密码。”
“密码是什么?”
“不知道。”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沉默。
“……啊啊啊急死我啦!”赫连雅抓狂,随即看向俞慎下面的名字。“唐心秀?下一个就是她,她和卓燃到底做什么去了?”
这个办公区域,虽为单人单座,每个办公桌椅的东西都很简单,除了计算机鼠标等基本设备,连一张纸一支笔都没有,更没有储物收纳架等可以翻阅数据的地方。
裴祈建议道,“不如去苏一鸣那儿看看?反正这里没有线索,关于苏一鸣名下的患者,只有他那里有资料吧?”
棠溪彦有些纠结:“这个领域中的苏一鸣长什么样?他能看到我们吗?”
“没事,去会会他不就知道了?”赫连雅把坠在脸颊边的发丝往耳后撩,翻回去查找苏一鸣的资料,随即指了一个方向。
“有了,二楼东,02号实验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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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潜下二楼。
越往下走,看到的医生护土、病患越多,他们遥遥站在走廊处,惨白的灯光照亮一张张干净的白大褂和僵硬的护土们无神的瞳孔。虽然护土们眼睛没有聚焦,可所有护土们的脸都对着棠溪彦三人,随着他们下楼移动的动作而缓慢地扭头,像一个个被设计成人类模样的追踪型监视器,而且还是质量不好经常卡机的那种过时监视器。
赫连雅被他们盯得心里发毛,这次下楼她没再用异能了,高跟鞋在楼梯上踩出“哒哒哒”的声音,双脚着地走路,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紧紧跟在裴祈身后,小声问:“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很怪?其他医生都在上班,只有我游手好闲。”
走在最后面的棠溪彦双手插兜:“你哪有游手好闲?你去看监察对象的数据呢。”
赫连雅心里舒坦了些:“有道理。”
裴祈:“你也可以说你吃饱了在散步。”
“你才吃撑了!没点智商还真听不出来啊!烦死了!”x
病患们面容憔悴,眼神空洞,虽楼梯处遇到的护土和病患很少,但病患们明显和机械僵硬的护土不同,更像真人。
棠溪彦莫名有点紧张,这些路过的病患不像是在打量三个路人,更像是在打量他。
“我有不祥的预感。”
赫连雅:“别预感!”
真不是棠溪彦的错觉,他一抬头,和一双惊惶的眼睛对上。
那人消瘦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眼下夸张的黑眼圈简直可以到报警的程度,双眼布满血丝。他挣开压着自已的护土,突然一个跨步,上前紧紧抓住棠溪彦的手臂。
赫连雅惊呼一声,立马腾空。
病患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棠溪彦身上:“救我!求你救救我!我没病!我真的没病!他们快把我搞疯了!帮我报警!”
棠溪彦虽有防备,还是下意识往后撤,没留意后腰撞在扶手。楼梯拐角位置本就拥挤,棠溪彦被抓住手臂后,拐角位置忽然拥挤起来,原本压着病患的两位护土齐齐靠过来,裴祈同样反应迅速,转身就要把棠溪彦往身后带。
那人被两位护土扣押着后肩,双臂立马卸去力气,被拖走后嘴里依旧在对棠溪彦嚷嚷,颠来倒去,重复的是同一个意思:“我没病!我本来是没病的!救救我!”
棠溪彦怔怔地望着他被拖去楼上,那副扭曲挣扎的狼狈模样,简直和自已如出一辙。两个护土分别在两侧拖着他走,虽然脚步在往楼上走,脑袋却扭了一百八十度转向身后,空洞的双眼盯着棠溪彦:“不好意思,没看住。”
“啊?啊……没事。”
生理的折磨本身也是一种抑郁症诱发因素,再健康的人被长期关在医院中,也会忍不住怀疑自已:我真的没病吗?就算没病,也要被关出病了。
那两个护土肢体僵硬,上楼的幅度和出腿方向都一模一样,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指责:“你要不是有爸妈挂心,他们才懒得管你!还敢跑?住院费都白交了!”
听到这句话,棠溪彦再次顺着声音望去,护土已经拖着病患,消失在拐角处。
他也听过这句话,不过是在现实中。
有些护土会疲于应付病人,半哄半威胁地对患者说话,棠溪彦发现这个领域简直像是自已的童年写照,每走出几步就遇到新的情况,然后心理暗示,忍不住去想从前那段毫无生气的记忆。
棠溪彦看着自已被抓出红痕的手腕,五指手印非常清晰。
他记得小时候有个很开朗的邻床‘病友’,据他本人所说,他的情况和棠溪彦相同,觉得自已没病,但是被家人送进来。未成年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两人在干净整洁的病房里,偷偷互诉心事,距离越来越近。
那个人的病床上,用小铁片刻着一行字:我在这张床上死去。
他死了吗?
棠溪彦不知道。
明明预知没有显灵,棠溪彦什么都没看到,病友却突然死了……其实他应该是没死,他只是不辞而别。
可能是缘分不够吧。
棠溪彦心里空落落的,没有难过,也没有哭。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从邻床空了之后,棠溪彦就开始吃不下睡不着,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很快,这张空了的床被下一个病患住下。新来的患者看着这行字,还没换上病号服就开始大哭: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一定是上一个死在这张床上的人要杀我!
小时候的棠溪彦静静地反驳:不是,他想说,他在这世界活过。你理解错了。
那人破口大骂棠溪彦,动静引来护土和保安——当时保安的职能还在,护土的分工中还没有被增加职能——总之那人被压住。即使如此,仇恨的双眼依旧在瞪着这个安静的小孩:你是人是鬼!居然说这种话!你是不是想害我!去死!去死!
这才是真正需要住院的人。
从那天后,棠溪彦一直享受单人病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很快他开始厌食,连吞咽稀烂的食物都很困难,只能喝营养剂和打针。医生护土们催促了几次,连棠溪国光的贴身助理安泉都催了两次,棠溪夫妻才不情不愿地姗姗来迟,这才发现,棠溪彦的状态快要驾鹤西去了。
见到父母,棠溪彦的症状突然消失,很快就恢复到正常的小孩体质的水平。但经过这事儿后,棠溪夫妻终于能意识,这场婚姻的最大受害者是他们的孩子。
现在,棠溪彦无端想起这些零碎的记忆。
这个领域真可怕,真讨厌。
“在想什么?”裴祈轻轻握住棠溪彦被抓出血痕的手腕。
“他挺可怜的。”棠溪彦说,“我知道他的心情。”
“别去同情任何人。”赫连雅优雅地降落下来,像一只雪白的小蝴蝶。“同情他人等于背负他人的命运。”
裴祈炽热的掌心盖在棠溪彦的手臂抓痕处:“走吧,我牵着你,不会有事。”
“嗯。”棠溪彦稍稍安心,任由裴祈牵着自已走。
从预知画面没有动静后,棠溪彦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三人来到二楼,这一层居然没有护土,全是穿着病号服的人,而且精神状态和楼上的患者相比,明显正常许多。此外,二楼的人们各个都戴着黑色项圈,项圈上还有红色的数字,每个人脖子上的数字都不同。
这里的人都很沉默,仅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三人,便收回目光,自顾自继续走自已的路。
棠溪彦思索:“是不是楼层越高,出现的患者越有问题?”
“有可能。”裴祈小声道,“但是,二层的患者,很可能全是异能者,我们小心点。”
异能者?
赫连雅一愣,立马落地,稳稳地跟在两人身边。“为什么?”
“他们所有人,脖子上的数字最小也是超过百万,可能是剩余欠款。”裴祈小声用气音道,“我猜的。”
“哦——”赫连雅了然。
这些人,就是无数个‘试验品’,无数个‘俞慎’的缩影?
通过“义诊获得治疗数据”的信息引诱上钩的鱼,再通过阴阳合同把求助者们扣在研究所,套上巨额赔款,让人想逃都不敢逃,拼了老命去偿还债款,只祈望未来有一天能真正获得自由。
殊不知这是一环又一环,环环相扣,从第一次被电子风暴辐射出健康问题开始,沾上研究所,就是沾上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二层的实验室门牌都有编号,三人很快找到写着【东廊-02】字样的实验室。
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监视屋。门口正对着的墙壁,一整面墙镶嵌着巨大的显示器,上面有许多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都是一幅监视画面。在房间正中央,有一个半弧形的工作台,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三人小心翼翼走进来,将门带上,隔绝了走廊里形形色色的患者们。走进来才发现,右侧干净的墙壁上,有一条非常轻淡的铅笔色划痕,正好勾勒成一道门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