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等到新人做完咨询，俞小澄慢慢走到了咨询处，小心翼翼投入一枚金币，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一个从她醒来就一直盘旋于脑海中的问题。
“请问，张尧是否通过了记忆之门验证？”
三号客服依然用他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宣布道：“很遗憾，住客张尧验证不合格，已抹除。”
第92章
从来到穷途旅店开始，最打击俞小澄逃离旅店积极性的时刻，恐怕就是现在。
面对梦境中的死亡，她没有退缩；面对复杂的人心，她没有逃避。然而现在，她忽然觉得逃离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
张尧的失败，犹如晴天霹雳，将她从头到脚劈了个外焦里嫩。
当得知高中生大林验证失败时，她其实并无实感，说到底，那是与她毫无关系的一个人，或者说，这个人于她而言反倒是一种威胁。
毕竟那三个高中生都曾在梦境中毫无顾忌地行凶，甚至对她出手，所以她隐约觉得，高中生无法通过记忆之门的验证是罪有应得。
谁知道他们在外面干过什么混账事呢？
可现在，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何幸存的那名高中生最后会冲二号客服发疯，或许是因为不能接受吧，就像现在的俞小澄一样，不能接受一路走来的伙伴就这么简简单单没了。
虽然俞小澄与张尧认识不过短短三天，可一起度过生死难关总能将人莫名联系在一起，有时候会让她有一种错觉，她也是有朋友的人。
所以，她很珍惜在旅店中选择相信她、愿意靠近她的人，这是现实中从不曾有过的体验，即便他们的真实目的或许存在利用。
就在她为亲手帮助一位战友逃离魔窟而自豪时，现实冷不防地给了她一巴掌，将她踹进了深渊。
她好像听到深渊深处传来一句话，带着一丝嘲笑的味道：“痴心妄想！”
张尧，真的有罪吗？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带着熟悉的温度，她抬眼回首，那张原本洒脱的脸上透出一抹忧郁。
吴樊佑没有说话，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俞小澄：“看吧，我让你别管外人，你总不听吧？赶紧离开吧！”
可是，她还能离开吗？
不会和张尧一样的下场吗？
其实，一切都只是她内心的挣扎，吴樊佑或许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她也看不懂别人的心里话，她只是在自我埋怨罢了。
见她失神的模样，吴樊佑愁眉不展，沉默良久后，从兜里掏出一枚金币，投进了木箱里，然后问三号客服：“记忆之门验证不合格的住客是否彻底失去了离开旅店的资格？”
俞小澄一怔，不明白为何吴樊佑又问了一个已经得到答复的问题，一脸诧异地望着吴樊佑。
三号客服淡然回答：“验证不合格只抹除其住客身份，从旅店名单剔除，彻底消失，不会再出现在旅店内，但不代表失去离开旅店的资格。”
“什么玩意儿？都不在旅店出现了，还要啥离开旅店资格？这不瞎扯淡么，欺负我读书少喃？”章锐在一旁听罢，忍不住找茬。
三号客服根本不在乎，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就像多回答一个字都会吃亏似的，继续保持着标准的笑，等待下一次提问。
三号客服看似矛盾的话却让俞小澄看到了一只手，将她从负面情绪的漩涡中拽了出来。
俞小澄眨着眼看向吴樊佑，像是求证一般问道：“他的意思……是不是张尧还活着，只是无法在旅店内现身？那他会去哪儿了呢？”
俞小澄提出疑问，但没等吴樊佑回答，便匆忙往木箱内扔了一枚金币，坚定地问道：“张尧现在在哪里？”
三号客服的脸上再次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弯弯的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就像等了这个问题很久似的，一直跟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波动的他，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有了人样。
“梦境之中。”三号客服只简单回了四个字。
然而这简单的四个字在俞小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有什么东西正从海底缓缓浮出水面，那是一艘海底沉船，承载着整片海洋的秘密。
俞小澄没有犹豫，继续投币问了下一个问题：“恶灵是否曾经也是旅店的住客？”
除了尚在云里雾里的新人，大厅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视线齐齐向三号客服聚拢，等待他回答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问题。
“是。”三号客服的回答铿锵有力。
人群中一片哗然。
白羽楠抚摸着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惊讶道：“小澄姐……你的推测是对的……所以记忆之门的钥匙也……”
话只说了一半，白羽楠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这个问题她和俞小澄还有吴樊佑早上刚讨论过，不用明说，他们也心知肚明。
今后，寻找记忆之门的钥匙不用再漫无目的地搜寻，只要找出恶灵的身份，并弄清恶灵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即可。
就算实在猜不出，把能接触到的东西挨个碰触一遍，说不定也能碰巧找到记忆之门，这将极大概率提高他们离开梦境的效率。
俞小澄此时思考的却不是记忆之门的钥匙，得到三号客服肯定的答案后，一种想法渐渐浮上心头。
于是她问出了第四个问题：“旅店住客为何会变为恶灵？”
三号客服语调平稳：“在梦境中获得了离开的机会，却还执迷不悟，做出错误的选择，作为惩罚，降级为恶灵。”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俞小澄似乎可以肯定，进入记忆之门接受验证的人，一旦验证失败，就会被惩罚，失去住客身份，化为恶灵，并创造出一个梦境。
也就是说，他们此前经历的每一场梦境，实际上都是原本旅店的住客所创造的，基于现实幻想的梦境？由原本住客制定的游戏规则？
可，为何这些人要制定出对玩家充满恶意的规则呢？
这个问题尚无头绪，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那些被她消灭的恶灵……是否意味着她杀死了住客？
一瞬间，一股凉意将她包裹，搭在前台柜面上的双手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她急忙将双手握在一起，以此掩藏起对真相的恐惧，害怕有人产生联想，从而她又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杀人了……
这种想法如同一个气球，在脑海中急剧膨胀，随时都可能爆炸，令她惶恐不安。
或许是觉察到她的异样，吴樊佑将手轻轻搭在了她微微抖动的手背上，手指微微蜷曲，便将她握紧的双手包围。
从吴樊佑手心传来的温度缓和着俞小澄心中的焦虑，她抬起头，在吴樊佑的眼底，她没有看到质疑，没有看到责备，也没有看到鄙视。
吴樊佑只是微微笑了笑，声音轻柔地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那小子还没有死。”
俞小澄望着吴樊佑那如同暖阳般和煦的眼神，心中纠结万分，几度欲言又止。
她本想问三号客服：如果恶灵被杀死，是不是住客就死了？可她害怕了，不敢知道答案。更怕提醒其他人，她是杀人凶手。到那时，吴樊佑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吗？
最终，她低下头，不让吴樊佑注意到她的表情，轻轻哼出一声：“嗯。”
她甚至没有精力再去关心去提问——变为恶灵的张尧，又该如何离开旅店？
她暗自安慰：三号客服不是说了么，验证不合格的住客没有失去离开旅店的资格，也就意味着，恶灵还有离开旅店的机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总会有办法的。
是的，总会有办法的。
她如此反复在心里安慰自己，并暗自决定，不再自以为是地消灭恶灵，他们只要找到记忆之门的钥匙就好。
停止提问后，俞小澄从另一个兜里拿出那一堆暂时交由她保管的金币，放在手心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枚。
她郑重其事地递到了三号客服的面前，说：“我要兑换房型指定权。”
三号客服双手接过金币，确认无误后，将一支笔和一张白色卡片递给俞小澄，要她私下写好需要的房型及数量后，在晚上9点房型公布前送回前台。
告知完毕后，三号客服又特别强调：“请注意，卡片上的内容只能本人知道，不能向其他住客展示，一旦曝光，自动失效，金币概不退还。”
俞小澄感觉这规则怪怪的，转头让其他人都远离前台，自己则趴在柜台上，一边用手遮挡，一边认真写下——雏菊房12间。
写好后，她本想将卡片递回三号客服手里，可三号客服只接过笔，却不接卡片，只是手势示意她就放在柜面上。
俞小澄将信将疑，将卡片放回柜面。
就在她脱手的瞬间，只见柜面渐渐变成了水面，卡片下泛起层层涟漪，水将卡片慢慢浸湿，卡片上的字一个接着一个从卡面上一跃而起，像是一条条小黑鱼，一头扎进水中，向着深处游去。
不一会儿，文字再无踪影，而卡片也如同棉花糖一般在水面上溶化，然后，水面重新变回柜面，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